東平郡王過來的時候,謝柔嘉正坐在山石上看著山下的喧囂。
“不過去看了?
”東平郡王問道。
謝柔嘉笑著搖頭。
“不過去了,免得大家看到我,最終還會把功勞推到謝家長房丹女血脈上。
”她說道。
東平郡王笑了笑。
“不去看看結果?
”他問道。
謝柔嘉擡頭看他一眼。
“自己養的蠱,滋生的瘴氣,自己沒有祛除,讓別人祛除了,結果自然是反噬,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麽。
”她說道。
“她在喊是你們害她的,你們用巫術害她。
”東平郡王說道。
謝柔嘉笑了。
“這種話說出來沒人信的。
”她說道,“先祖防備的就是用巫術害人,尤其是自相殘殺,所以謝家的巫害不到流著一樣血的人。
”
“她已經被擡下去了,沒人理會了,民眾們又是害怕又是歡喜,都圍著謝柔清和安哥俾。
”東平郡王說道。
“他們親自參與了驅厄吧,而且是可怕的瘴氣,這種感覺很激動吧。
”謝柔嘉笑道,說到這裡又伸手拉住東平郡王的衣袖,“殿下,那些民眾的救治也要快些,這邊的瘴氣雖然散了,但已經中了瘴毒的還是很危險的。
”
東平郡王點點頭。
“已經吩咐縣令去救治了。
”他說道,“你有什麽好的藥嗎?
你說給我,我讓人去告訴謝柔清。
”
沒有再說讓她去,而是轉交給謝柔清,讓謝柔清出面做這件事。
謝柔嘉看著他笑。
笑的東平郡王有些不解。
“怎麽了?
”他問道。
“沒什麽。
”謝柔嘉說道,“我說幾味草藥你記好了。
”
東平郡王嗯了聲,聽她念了幾個藥草名字,便喚來侍衛說了,侍衛領命而去。
“來。
”他這才說道,伸手拍了拍謝柔嘉的肩頭。
謝柔嘉擡頭看他有些不解。
“你其實是累了,走不動了,所以坐在這裡了吧。
”東平郡王說道。
謝柔嘉嘿嘿笑了。
“殿下看出來了?
”她笑道。
“誰都看得出來。
”東平郡王說道。
再次伸手,“來。
我背你下山。
”
謝柔嘉更是笑。
“那多不好意思。
”她說道,人卻已經拉住東平郡王的手站起來,“殿下這麽尊貴的人。
”
說著話已經站到東平郡王身後。
“是啊,尊貴的人背尊貴的人,正合適。
”東平郡王說道。
身後女孩子的笑聲更大,接著人輕輕一躍伏在他的背上,一雙手撫著他的肩頭。
“走吧走吧。
”
東平郡王笑了笑向山下邁步。
而此時謝柔惠還在地上跪伏著。
身上以及火燒火燎,她已經念過了很多咒語,但是都沒有辦法化解。
這就是反噬嗎?
這該死的反噬。
謝柔惠開始嘔吐,四周小心翼翼看著的人們頓時又哄的退開了。
這些混蛋!
你們幹什麽?
還不快來攙扶我!
“快送我回家。
”她喊道。
家中的經書典籍中記載著怎麽解決反噬,隻不過謝家的巫不害人也不會遇上反噬,所以母親教授她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仔細的講過。
快回家,自己翻看找出辦法來化解。
她用力的撐起身子看向四周。
四周的人遠遠的看著她,神情帶著驚恐。
“你們幹什麽!
快送我回家!
”謝柔惠再次喊道。
那些人不僅畏懼不前反而跑向另外一個地方。
“柔清小姐,柔清小姐。
你快看看柔惠小姐吧。
”他們喊道。
什麽?
讓那個賤人來看她?
那是個什麽東西!
她是謝家大小姐,她是大丹主,她是唯一的巫。
謝柔惠氣的幾乎昏厥。
好容易站起的身子再次跌倒。
謝家的幾個長老早已經站在謝柔清身邊,要說什麽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聽到那邊謝柔惠的喊聲,再看畏懼不肯上前的隨從們,心裡都一片冰涼。
謝家的丹主人人敬畏,說一不二,別說喊人攙扶,就是讓人去死,那人也不會猶豫決然上前。
但看看現在。
謝家長老們的視線掃過四周。
民眾們已經被勸著退開,告訴他們瘴氣已經驅散,餘下的事就交由謝家來做。
大家可以回去了,但這些人卻退到遠處沒有四散。
雖然離得遠看不清也聽不清。
但謝家的長老們也能猜測到他們在等待以及議論著什麽。
謝家的丹主。
謝家的丹主不僅沒有驅散邪祟,反而被邪祟所侵襲,而那個不是長房血脈的女兒,甚至還有一個什麽都不是的礦工完成了大儺。
謝家規矩,謝家丹主,謝家大巫的聲名在這一刻徹底的被顛覆了。
謝柔惠的名聲可不是僅僅是她自己的名聲,還是謝家合族的名聲,不能讓事情再惡化。
幾個長老對視一眼,對著謝柔清開口了。
“柔清,先將柔惠她治好吧。
”他們低聲說道,“有什麽事,咱們回去關起門再說。
”
謝柔清看了眼那邊的謝柔惠。
“我傷不了她,也解不了她。
”她說道,“我沒有學過這個巫。
”
幾個長老們自然不信這話,神情焦急危難,又不敢呵斥謝柔清。
“讓人把她先擡上馬車。
”一個長老低聲說道,“避開人再說。
”
也隻能先這樣了,幾個長老對視一眼,對身邊的人下令。
身邊的人卻都噗通跪下來。
“那是受神罰的人,我們不敢去啊。
”
在彭水凡是被謝家認定為邪祟的人都是罪人,都是受神明天罰,就是當街打死都不為過,去救助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這個念頭大家已經根深蒂固,隻是沒想到有一天這個被罰的人會是謝家的丹主。
謝家的長老們心裡憤憤的罵了句,罵也不知道該罵誰。
下人們不敢去,他們自己去。
但走了幾步,看著面色赤紅渾身汙穢不停嘔吐劇烈咳嗽的謝柔惠他們又停下腳。
那可是瘴毒,嗅到都能傳染。
跟別提碰觸攙扶了。
謝柔惠不管怎麽說都是丹主,現在看起來嚴重。
肯定也能化解吧,但他們可就不一定了。
“你們這些混帳!
快去把馬車趕來!
把大小姐扶上車。
”他們停下腳豎眉衝下人們喝道。
下人們一陣亂,有的去趕車,但卻是誰也不肯上前扶攙扶。
正混亂著有人踹開擋著路的亂跑的人大步走來。
“哎呀,大丹主這是怎麽了?
”周成貞驚愕的喊道,隻是這驚愕有些太誇張,怎麽看都似乎像是幸災樂禍。
不過現在這個時候他竟然能來。
也可見還有些良心。
“青雲你來了。
”幾個長老忙喊道,“柔惠她有些不好,你先把她帶回去,我們再細說。
”
周成貞哦了聲果然大步向謝柔惠走去。
長老們松口氣。
謝柔惠察覺到有人站在身邊,擡頭看是周成貞。
“你想幹什麽?
”她喝道。
“大小姐,那些人都不肯管你了,作為你的丈夫的我可不像他們這般無情無義。
”周成貞笑道。
謝柔惠心裡冷笑。
她又不是三歲的孩子,而且她從來都沒指望過他們有情有義,那都是騙人的。
隻要她再重新厲害起來。
這些人就自然會跪在她面前。
“周成貞,你快帶我回去,我回去就能治好自己。
”她說道。
伸出手。
周成貞卻沒有接她的手。
“阿土!
”他喊道。
不情不願的阿土八斤一腳踹過來。
“幹什麽不讓八斤抱她。
”他嘀嘀咕咕說道,“我都這麽大年紀了。
”
“她這麽髒。
當然隻能你來了。
”周成貞說道。
謝柔惠聽到這句話差點氣暈過去。
王八蛋!
你才髒!
她的手忍不住狠狠摳向地面,還沒摳住,身子一懸空,被人拎了起來。
沒錯,是拎了起來,她的脖子被衣裳勒緊幾乎不能喘氣,咳嗽以及嘔吐都憋住,心內翻江倒海,幾乎昏厥。
還沒昏過去,人一晃。
竟然被直接扔進了車裡,一頭撞在車廂上這一下是徹底的暈過去了。
“隻有封住她的五竅才能避免被她的瘴毒侵襲。
”阿土拍拍手說道。
這才敢圍過來的謝家長老們稍微松口氣,也不去計較周成貞讓一個髒老頭子如此對待謝柔惠,而且聽這老頭子的話似乎還懂的怎麽對付瘴毒。
“不瞞老爺們說,咱也是巫。
”阿土帶著幾分得意說道,“隻不過一直不敢在巫清娘娘跟前冒犯。
”
也是巫。
謝家的長老們神情有些複雜。
要是換做以前,有巫敢這樣大咧咧的在他們面前表明身份,他們就立刻讓人打斷他的腿趕出彭水城。
但現在……
“既然是大爺的人,那就快跟著回去,別讓這瘴毒再侵襲到家裡人。
”一個長老說道。
周成貞笑了笑,擡手打個呼哨。
“你們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的。
”他說道。
因為沒有人敢駕車,阿土隻好坐上去趕車,在眾人的避讓下駛去。
“大爺不回去嗎?
”長老們看著周成貞問道。
周成貞哼了聲,再次擡手打個呼哨。
謝家的長老們不解的看著他。
“這個笨畜生,怎麽教就不長記性。
”周成貞一甩袖子,口中罵罵咧咧。
也不知道罵的是誰,謝家的長老們看著他衝一個方向疾步而去,很快揪出一匹馬疾馳而去。
終於送走了,長老們松口氣,再看向謝柔清。
謝柔清正在和一個人說話,看起來面生不認得。
長老們忙走過去,聽到謝柔清點點頭說了聲好。
“我知道了,讓她放心吧,我會救治好這些民眾的。
”她說道。
讓誰放心?
長老們心中才閃過念頭,就見謝柔清走開了。
“來人,隨我去采藥草,給中了瘴毒的人驅毒。
”她大聲說道。
伴著她的話,四周的人頓時轟然應聲且忙跟去。
謝家的長老們很快被擠開在一旁,這邊的熱鬧很快傳開,那些等候在外的未散的民眾們頓時也忙詢問怎麽了。
“柔清小姐要去采藥草救治中了瘴毒的人。
”
消息很快傳開了。
“我們也去!
”
“我們也去向柔清小姐求些藥草帶回去。
”
民眾們頓時都向這邊湧來,正走過來的馬車差點被擠翻。
這華麗的馬車是謝家丹主獨有的,以往人人見到都會夾道相迎,但現在眾人隻是略一停頓便繼續向前跑去,很快人潮越過馬車離開了。
“這下走的清淨了。
”阿土揚鞭催馬樂滋滋的說道。
華麗的馬車獨行在山路上反而顯得有些淒涼。
謝家的長老們看著心中滋味複雜,再轉頭看另一邊被無數民眾擁簇著向山林裡而去的謝柔清。
她依舊拄著拐,一瘸一拐走的慢且不好看,但所有人都恭敬的熱切的跟在她身後,主動放慢了自己的腳步,就為了跟隨她。
完了,完了,完了。
要變了,謝家的規矩要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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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謝謝,謝謝。
(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