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暗棋
大乾南部疆域,粵省香山縣。
這裡距離神京長安,已有三千裡之遙。
站於香山縣之南,臨海眺望,可見百米之外的一島。
東西五六裡、南北半之,有南北二灣, 可以泊船。
或曰南北二灣,規圓如鏡,故曰濠鏡。
於後世,稱之為澳門。
島上除卻漢民外,來來往往間還有許多紅毛洋夷。
這在大乾極少見到。
而且看這些紅毛洋夷行走間悠閑自得的神色,顯然未將濠鏡當成異鄉。
也是,早在大乾立國之前,還是前宋時, 這些紅毛洋夷便以借居晾曬之名,借住了小島。
待大乾立國後,紅毛洋夷每年交與五百兩銀子的“租金”,愈發名正言順的住在這裡。
島上官府常受其禮賄賂,遇事便多睜隻眼閉隻眼。
百餘年來,紅夷存在,已成司空見慣之事。
洋船往來停泊,多有西洋貨物自此入關大乾。
島上貨棧林立,各省行商不計其數。
來來往往生人極多,因此,當島上新出現了數名陌生面孔時,並未引起什麽特別的關注。
……
濠鏡,富力洋行。
洋行內站著五人,三名漢人,兩名紅夷。
時已午後,洋行最忙碌的高峰期已過。
忙碌了大半天的洋行職員們, 看起來都有些疲憊。
三三兩兩或倚靠在櫃台或倚靠在牆壁上休息……
正這時, 門口忽地一暗,眾人擡眼看去, 就見從外面進來三個生人。
看起來,均是氣度不凡。
盡管三人中有中年,有青年,有少年。
漢人員工忙迎上去,陪著笑臉問道:“三位客官,不知想要點什麽?
我們富力洋行有西洋……”
沒等他將話說完,就聽那中年男子沉聲道:“高立良和陳然可在?
”
其他四位洋行職員聽到這兩個名字紛紛看了過來,漢人員工則小心問道:“不知您三位是……”
中年男子輕輕一笑,道:“我們是他們的朋友,舊交。
”
見此職員遲疑,一直沒說話的少年開口道:“你告訴陳然,一位姓賈的朋友來探望他了。
”
那職員聞言,看了看少年,見他俊秀之極,但又不顯輕浮,氣度持重,不容小覷,便點點頭,折身進了裡面。
沒一會兒,就聽到裡面遙遙傳來一道“慘叫”聲。
然後就見一道清瘦的身影從後面小門裡躥了出來,滿身油汙,面部神似另一個世界為世人所熟知的“馬爸爸”,此人一出來後,看著三人中少年那位,又“慘叫”一聲,撲了過來,唬了眾人一跳。
“呵呵呵。
”
少年見到舊交,輕笑起來。
張開手,與衝撞過來的年輕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清臣!
!
”
“子川,一年未見,可還安好?
”
兩少年,一個便是應該在運河樓上風花雪月的賈琮,另一個,則應該是在都中長安讀書的陳然陳子川。
一年多前,是賈琮臨出征前,安排醉心天工一道的陳子川來到此處。
“喔……賈,原來真的是你,你終於來了!
”
兩舊友還未敘舊,就聽後面小門處又傳來一道驚喜的歡呼聲,便見一高大的洋夷從小門中擠出來,歡笑著迎了過來。
賈琮先拍了拍依舊激動不已的抱著他的陳然的後背,兩人松開後,賈琮對陳然嘲笑了眼後,方與那位高大的洋夷抱拳問好道:“法森先生,你好。
”
這位洋夷便是當初與賈琮合作,從王熙鳳手中討回祖傳寶貝的洋人,名喚高立良·德·法森。
聽聞賈琮之言,高立良聲如洪鍾的大笑了幾聲後,道:“賈,再次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你們大乾人總是叫我高,上帝,難道他們就不能叫我的姓嗎?
賈,你長的愈發英俊了!
”
說罷,張開雙手想要來個擁抱。
賈琮呵呵笑著後退半步,搖頭道:“法森先生,你太熱情了……有安靜點的靜室麽?
我想我們可以敘敘舊。
”
高立良乾笑的收起雙手,聳聳肩後道:“那麽跟我來吧,我請你喝正宗的佛朗斯牙紅茶和甜美的香腸。
”
高立良又從那間小門,擠了進去。
賈琮一行人跟進入內。
……
“子川,還過的好麽?
”
到了後面一間安靜的堂屋,高立良去親自準備紅茶和點心後,賈琮再次詢問道。
陳然看著舊友平靜淡然的目光中蘊著關心之意,開心笑道:“雖然開始吃了不少苦頭,但現在越來越適應了。
清臣你說的對,這裡確實適合我,洋夷奇淫巧技之多,果然遠勝大乾。
”不過又搖搖頭,道:“也不全然如此,我大乾有《天工開物》這等奇書,許多技藝並不遜於番夷,隻可惜,學習之人太少,難成氣候,又無人繼承,也就越來越落後。
”
賈琮輕笑著拍了拍陳然的肩膀,道:“有你這樣的人在,我們就始終存有希望……如今我也算有點小權了,會盡力支持你的。
過了這兩月,要銀子要人,都是你一句話的事。
”
陳然聞言面色隱隱有些複雜,終究還是感謝,看著賈琮道:“雖然有你先生松禪公說情,可家裡到底還是惱了,我若闖不出名堂,死了怕也難進祠堂。
清臣,全靠你了。
”
賈琮鄭重的點點頭,道:“放心,不用十年,看不起你的人,一定會為其目光之短淺而後悔。
子川,你幫我良多,我必不負你。
”
陳然聞言連連擺手,恢復了神氣,笑罵道:“屁話!
你少給自己臉上貼金,是我自己喜好這個,就愛這個,才隨便問了你的主意到這邊來的。
還沒謝你讓松禪公給我爹幫我說情呢,和你什麽相乾……”
賈琮呵呵笑了笑後,問道:“怎麽樣,這一年的辛苦,有成果麽?
”
陳然點頭,道:“懷表之類的小物件兒,都已經可以上手營修了。
咱們自己造怕是不行,鋼料軋不出,齒輪也難,失之毫厘,謬以千裡。
至於火器,倒是簡單些,不過也還要再學……”
言至此,就見賈琮與身後他不認識的一個中年一個青年人都肅穆起來。
陳然不再遲疑,壓低聲音道:“這一年來,洋行與來往的洋船暗中交易,一共高價收購了二十六杆短火器和四十八杆長火器,還有子藥若乾。
濠鏡就有營造維修火器的作坊,我常去那裡觀看,工藝不難。
真想仿造,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隻是清臣,這東西絕不能私藏,大罪啊……”
賈琮聞言眼睛轉了轉,心中飛速盤算著,稍許功夫後,才對滿臉擔憂關懷的陳然笑道:“不妨事,如今我已經奏請陛下,取得了複立火器營的旨意……對了子川,現在我是錦衣親軍指揮使,奉旨南下,重建錦衣衛。
所以,你不必擔心大義,也不必心急,將火器技藝琢磨透徹,”
陳然聞言,登時目瞪口呆,再沒想到,隻一年不見,他這位當年在國子監堪稱驚才豔豔的同窗好友,竟成了錦衣親軍的指揮使!
可那一雙可書清臣體的手,能握得住繡春刀嗎?
陳然搞不明白,宮裡那位到底是怎麽想的……
沒等他明白過來,就見高大的洋人高立良端著好大一托盤過來。
上面除了精美的番邦銀質茶壺茶盞和一疊紅腸外,還有一個木盒。
陳然幫著將茶壺茶盞擺放好,高立良則滿臉得意的將木盒抱著,對賈琮道:“賈,你猜猜,這是什麽?
”
賈琮呵了聲,道:“燧發槍?
”
高立良臉上的得意勁頭一滯,歎息道:“你真的太精明了……”
賈琮微笑道:“除了這個,我想不出還有什麽,總不會是你祖母烘烤的餅乾吧?
”
高立良的笑點有些低,聽聞這個乾巴巴的笑話,也能笑的人耳朵疼。
笑罷,他獻寶似得將木盒打開,露出裡面的寶貝,的確是一把短槍。
看起來大約是一尺長,握把為黑色胡桃木製作,經過塗油後非常亮麗。
長長的槍管、擊發鎖闆、擊錘和火鐮看起來都十分精緻,底火盤和準星為黃銅所製……
賈琮拿起火器,仔細看了看,抽出槍身卡著的剛條看了看後放下,然後手往身邊一伸,高立良和陳然甚至都沒看清,賈琮的手中就又多了把火器,看起來比高立良擺放出的火器還要長些,也要舊些,但大緻還是相同的。
將兩把火器都放在桌上,賈琮又拿起新的,一點點將其分解拆開。
仔細觀察了每一個部件後,又很快的重新組裝。
點點頭後,再將火器交給身邊年輕人。
年輕人同樣不生疏的將火器分解開,又重新組裝起來,並不生疏。
看到這一幕,無論是高立良還是陳然,眼皮都隱隱在跳。
因為無論怎麽看,面前之人都不像是善茬……
半個時辰後,賈琮面帶滿意之色,看著高立良鄭重道:“法森先生,謝謝你的用心,如果你手裡的火器都是這樣的成色,那麽我很滿意。
並且,我希望我們的交易能夠繼續進行,擴大進行。
”
高立良聞言又喜又憂,道:“賈,就我所知,你們國家並不允許公民隨意攜帶火器,後果極為嚴厲……”
賈琮微笑道:“這點法森先生不用擔心,我已經取得了合法持有火器的資格,我保證不會有問題。
”
高立良聞言大喜,又問道:“還是這次的價格?
”
賈琮呵呵一笑,垂下眼簾點點頭,道:“隻要東西好,銀子不是問題。
”
高立良一拍胸脯,保證道:“絕對不會有問題。
”
賈琮聞言,站起身,在高立良和陳然詫異的目光中,從懷中取出一疊銀票,然後對高立良道:“那就現在交貨吧,我趕時間,今日就走。
等那邊安穩了,請你和子川做客。
另外你們可以繼續收貨,最遲三個月,我派人來取。
”
高立良和陳然齊齊失聲叫道:“這樣急?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