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為父則強
自宮裡出來,上了馬車後,賈琮發覺自己的後背都被汗水打濕了。
生死操於他人之手的感覺,令他反感厭惡到極緻!
對葉清的印象,也降到了冰點。
今日之事,他純粹被無辜卷入其中, 且從頭到尾透露著一股說不出的怪異。
尤其是在武王臥房內,最後一幕……
當他說出以救武王為條件做交換時,臥房內三個人隻當他是癡人說夢。
不過當他從懷兜裡拿出貼身收藏的小小藥盒,取出裡面的一支銀製注射器和一小包青黴素藥粉,並將武王的病難治在何處解釋了一遍後,葉清、古鋒都遲疑了起來,目光裡充滿了怪異和懷疑,畢竟聞所未聞。
武王卻相信了他……
武王看他的眼神, 讓賈琮此刻想起都毛骨悚然。
也讓他徹底相信,天家皆怪物!
銀製注射器和青黴素藥粉都是之前他閉門讀書的幾個月裡,抽時間弄出來的。
注射器好辦,都中的能工巧匠無數,銀匠水準之高,有的甚至能達到巧奪天工的地步。
賈琮畫了圖紙,讓人秘密交給倪二去辦理,不費什麽功夫。
至於青黴素藥粉,其實也不費什麽功夫。
前世讀大學時,藥學是每一個醫學生必學科目。
等上了研究生後,青黴素的手工製取和提純,連一個小課題都算不上。
隻要知道工序,動手十分簡單。
哪怕非專業醫學人士都能動手,更何況賈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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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在當下, 以他一人之力,能產出的並不多。
積數月之功,也不過提純了幾個單位。
今日出門, 原是擔心會有衝突, 萬一受了傷,好及時自救。
卻沒想到,竟會用到武王身上。
武王的身體狀況並不複雜,就是因為身上的傷病拖延不治,造成傷口化膿感染,病菌毒素累積,侵蝕壞了身體。
如今他因為葉清之故,重拾起求生欲望,願意接受治療。
外面的郎中就會給他進行清創排膿,隻不過最難的是內部毒素的沉積,中醫很難清除。
那麽賈琮給他打的這一針青黴素,就很有效了。
在沒有抗生素肆虐、人體耐藥性還未節節升高的年代,一劑青黴素被稱為救命神藥都絲毫不為過。
再加上他走後,那四位名醫必回精心調理護養,王府絕不缺少珍貴藥材,所以武王的性命多半能保住。
如果還保不住,那賈琮也沒法子了……
隻是這件事,到底將賈琮陷入一極險的境地。
他雖解釋這份東西偶爾得自海外異人,但必然還是會讓人懷疑。
再者,他救了武王若是被崇康帝知道了,也多半會尋機會將他碎屍萬段……
天家這些事,沾一點都是大忌諱,更何況武王這樣敏感之人?
好在,葉清的心還未完全黑化,她建議這件事要絕對保密,誰也不得外洩,畢竟知道此事的隻有四人。
武王、葉清和死士古鋒不說,賈琮自然更不會亂說,四人統一口徑,便就有了賈琮對崇康帝後面的說辭……
“嘶!
”
面上的痛感讓賈琮從回憶思索中清醒過來,為了做出武王震怒的姿態,他的護衛頭子古鋒是動了真格兒的,將他從二門內丟出二門外。
結果面部著地,蹭破了表皮。
雖然不會留下什麽痕跡,但還是很痛。
用帕子輕輕捂住傷口,賈琮眉頭皺起。
此刻,他心裡還是有很多謎團難解。
譬如武王的態度,葉清的巨坑,乃至最後崇康帝的變化……
隻是他目前知道的信息實在太少,完全理不出頭緒來。
外面太複雜,他手上的力量又太小,縱然有倪二等人,可他們的層次又太低,根本打聽不到什麽密辛。
賈琮一歎,打定主意,在解決完最後一事後,好生在家休養讀書幾年,默默積累實力。
不然像現在這樣,幾乎兩眼一抹黑,實在太被動了。
……
榮國府,榮慶堂。
賈琮甫一歸來,就被喚至此處。
看著賈琮身上出現近來極少見的狼狽樣,灰頭土臉,面上還有一處擦傷,眾人面色各異。
賈母沉著臉問道:“不是說被葉家那位喊去了麽?
怎麽弄成這樣?
土眉土臉的,也像大家子讀書的公子?
”
賈琮沒有隱瞞,本就想將此事按照設想讓人知道的內容傳出去,對於葉清的名節,他也不甚在意了。
便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眾人聽罷後,面色愈發古怪。
賈政面色震怒道:“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不要他家女兒,就要動手打人?
”
賈珍倒是寬解道:“也是武王自知大限將至,所以才不得已為之。
不過淮安侯太過放肆,敢如此辱我賈家,必不能輕易放過!
”
賈璉道:“淮安侯程勝是都中有名的渾人,據說當年戰功顯赫,若不是人品太混,除了武王誰也不認,連皇子都敢罵娘,他的戰功也是能封國公的。
原是這樣的渾人,實沒法計較。
”
說了一圈下來,全給別人解釋,給自己尋了台階下。
賈琮心裡一歎,這樣的家族,還是武勳家族,血氣成了這般,難怪旁人看不起。
賈母一直沉著臉,滿腦子的官司,看著賈琮問道:“既然人家武王說了,不用你入贅,你怎麽也不應?
”
賈琮道:“回老太太話,一來武王身子已病入膏肓,事後太後必然不認。
再者,琮還小,沒想過這等事,也不願去攀龍附鳳,況且也於禮不合。
”
賈母:“……”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是此時大勢。
私相媾和,為禮不容。
這話讓賈母也無言以對。
如果賈琮身上沒有世爵世位在身,賈母未必沒有送他入贅的心思。
對於這個一天都不停不斷惹事的孫子,她真是心神俱疲,問道:“可還有什麽手尾沒有?
總不會過兩日還有禍事上門?
”
賈琮想了下,搖頭道:“不知道。
”
賈母:“……”
賈政見賈母面色愈發不好,忙替賈琮解釋道:“老太太,此事實怨不得琮哥兒。
”
高台軟榻邊,薛姨媽也賠笑道:“都是當初我家裡那個孽障惹出的是非,不然琮哥兒也不會欠人人情。
”
聽薛姨媽這樣說,賈母便不好再說什麽了,隻能沉著臉對賈琮道:“打今兒起好生在家呆著,哪也不許去!
再沒見過你這麽能折騰的,非要攪的闔家不寧你才滿意?
你老子娘躺在床上動也動不得,你就一天不得安生?
”
賈琮還能說什麽,隻能應道:“是。
”
賈母正要趕人,卻見賈珍笑道:“還要跟老太太討個賞。
”
賈母哼了聲,笑道:“你還跟我討賞?
”
賈珍忙道:“自然不敢惦記老太太的好東西,知道老太太偏心寶玉,都給他留著呢。
”
眾人一陣大笑,賈珍繼續道:“是蓉哥兒和他媳婦兩個,求了我好一段日子了。
”
賈母奇道:“哦?
他們小兩口有什麽事?
”
賈珍歎一聲,道:“蓉哥兒媳婦有一弟弟,名喚秦鍾,是個老實孩子,隻因業師過世,親家又年邁體弱,照顧不得,她擔心幼弟無人照顧,管束課業,就想接到府上來,隻是實張不開口。
”
賈母笑道:“真真是小心,這點子事也值當正經來說?
你那邊難道還養不得一人嚼用,也罷,你小氣我這個做太祖母的不能小氣,接到我這邊來養吧!
”眾人知她頑笑,又大笑一陣。
賈珍羞愧道:“老太太說笑了,並不是如此。
是因為三弟近來名聲大噪,都中無人不知其文氣傾城,連蓉哥兒和他媳婦都聽說了。
如今又得了舉人功名,愈發了得成器,所以他們兩個動了心思,想讓秦鍾能跟著三弟讀書。
並擔保,該有的束脩必不會少!
”
賈母氣笑道:“對,你賞他幾萬兩銀子當束脩!
”
又問賈琮道:“你大哥哥的話聽了,你怎麽說?
”
賈琮躬身道:“上回珍大哥就同我提過,我便說秋闈之後,自然要說話算話。
不過原本秋闈之後已過十五,如今馬上就要中秋了,不如等過完節再來。
因為讀書做學問最忌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好中斷,尤其是開始。
另外,中秋之後,環哥兒和蘭兒也要一並到墨竹院讀書,正好一起。
寶玉養好身子也可以來……”
賈珍聞言,雖有些失望,不過還是點頭道:“三弟考慮的周全,那就……那就過了中秋賞完月再來。
”
賈母看出賈珍不喜,便道:“就這麽說定了,再不可拖延。
你大哥哥求你一點事,你還拿捏上了不成?
你會的那點子東西,也就值這麽些用。
”
賈琮聞言眼睛微微一眯,搖頭道:“並不曾拿捏。
”
見賈琮有些淒慘的面上少見的帶著疲憊,賈母也訓斥不下去了,擺手道:“罷了,你回去吧,讓你嬤嬤丫頭好生給你看看。
”
賈政也溫聲道:“琮兒回去休息去吧。
”
賈琮點點頭,躬身一一行禮罷,折身離去。
看著他清瘦的背影上,還沾染著塵土,總有一種在外面受了傷的羔羊回家後又被冷冷嫌棄的心酸感。
王夫人和薛姨媽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感慨:
就算孩子再出色,可到底是一個沒娘的,又能怎麽樣呢?
隻能白白受人欺負,可憐見的……
兩人暗自一歎,又一起微微搖頭……
……
龍首原,武王府。
四名郎中已經離去,清創排膿之後,又服下湯藥,武王便開始發熱。
都勸他好生休息,可武王卻怎樣都不肯閉眼,將古鋒趕了出去,隻讓葉清留下,讓她給他講賈琮的一切。
葉清執拗不過,隻能將她探聽到的消息相告……
而當武王聽到賈琮在賈家被淩虐的遍體鱗傷,被圈禁在一間耳房內,挨餓受凍,被人百般淩辱時,原本奄奄一息的身上,一股驚人的氣勢騰騰升起!
恍惚間,葉清仿佛又看到當年那個光芒萬丈、頂天立地的絕世男子,重新歸來!
葉清見之感動的落下淚來,她知道,武王是強逼著自己活下去,為父則強!
他還有一個苦難的孩兒,等他去庇佑……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