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信隨從都靜北侯夫人殷茹把嘉寧郡主顧明暖當做畢生之敵,欲除之於後快。
殷茹甚至不計任何手段對付顧明暖。
此時她把顧明昕和顧明暖擺在同一位置,是不是太心狠了?
畢竟顧明昕是她的親生女兒!
殷茹漫不經心的說道:“你別以為我對昕姐兒無情,她已經完全被顧明暖籠絡住了,莫非我生了她,我就要毫無怨言的認她傷害?
讓她成為顧明暖手中襲向我的匕首?
既然她無情也休怪我無義。
”
“夫人說得是。
”
“何況我不單單隻生她一個。
”殷茹對身邊人解釋,也似自言自語找理由,“總不能因她一人,就無視燁兒他們,一旦我被害了,燁兒他們就成了沒娘的孩子,在蕭家沒有親娘,燁兒他們會被欺負死的。
”
單看長房留下的蕭焱,論戰功和騎射謀略都很出色,不是蕭陽對蕭焱露出幾分欣賞和維護,蕭焱手中的精銳早被蕭越奪走了。
殷茹緩緩握緊拳頭,就算為兒女們著想,她也不能失敗!
“夫人,現在天色已晚,是不是回侯府?
”
皇宮已經落鎖,殷茹根本沒辦法見到楚帝,回侯府,萬一明日出不來呢?
清冷的月光灑落,令殷茹身上多了一層冷意,唇邊的笑容變淡,“無論多晚,我想見陛下總能見到的。
”
話語裡透出的強大自信,令靜北侯府的侍衛和奴仆精神一震。
侯爺回了北地,京城不是還有夫人嗎?
雖然靜北侯夫人來京城後,被嘉寧郡主打破不敗的神話,幾次三番在顧明暖手中吃虧,可眼下嘉寧郡主不在帝都,其餘命婦後妃都不是殷夫人的對手!
殷茹翻身上馬,瀟灑般揚鞭,“你們隨我入宮。
”
眾人齊齊應了一聲,宛若眾星捧月一般簇擁殷茹向皇宮方向而去。
騎在馬上的殷茹稍稍松了一口氣,她內心也是緊張的,並沒有臉上表現出的鎮定。
雖然她早就料到蕭越很快會返回北地,萬沒想到蕭越會在她還沒回京時就偷偷溜走了。
把兩個尚未成年越少歷練的孩子蕭燁和蕭寶兒留在帝都,萬一楚帝一怒之下殺了他們……殷茹緊了緊韁繩,對蕭越的無情多了幾許埋怨。
她又矛盾的認為有野心的蕭越此舉恰恰證明他有梟雄之資。
好在楚帝沒有失去理智,蕭越也安排了後手,燁兒受些驚嚇和委屈,總歸還健健康康的活著。
經此一事,蕭燁會飛快的成長起來吧。
殷茹恨不得飛回侯府去看看兩個孩子,忍住,她得忍住,清涼的夜風令她冷靜下來,皇宮已經近在咫尺,她先讓楚帝撤銷封鎖靜北侯府邸的明令,才能去寬慰擔驚受怕的兒女。
“我是靜北侯夫人殷茹,求見陛下。
”
她坐在馬上,傲然面向諸多皇宮侍衛,絕美臉龐清冷如玉,尊貴若神女,一雙眸子露出一抹輕蔑,“快去同傳陛下知曉。
”
拱衛皇宮的金吾衛們互相看了一眼,他們都認識靜北侯夫人,隻是沒想到殷夫人深夜入宮,又有逼人的氣勢,“殷夫人稍後。
”
他們可不是顧衍,沒誰敢得罪蕭家。
靜北侯離開帝都,陛下卻也隻是申斥蕭燁一頓,令他在府中閉門思過,圍困靜北侯府。
沒過幾天,蕭家四老爺給楚帝獻上一份‘重禮’,三百多顆人頭的震撼足以讓人噩夢連連。
這群金吾衛就是當日在拱衛金鑾殿的侍衛,他們可是親眼見證了當日的奇景,有不少人心裡都有陰影了,聽見蕭家就腳軟。
朝廷上的文臣武將也沒比他們好到哪去。
橫豎他們向宮裡同傳是指責所在,陛下是否召見殷夫人,也不是他們能決定的。
蕭家,終究是北地霸主,敢於強壓楚帝一頭的蕭家!
金吾衛們臉上露出的膽怯令殷茹在心中隱隱泛起得意,隻要她能陪蕭越走到世間最高處,誰又能說她當初做得決定是錯的?
她的兒子能繼承皇位,在記錄這段歷史的史冊上,殷茹會被描寫成一個出眾的女子,拱後人頂禮膜拜,或是羨慕嫉妒她的地位和成就!
權勢能讓一個普通的男子變得富有魅力。
顧誠再對她真心實意,又有什麽用?
皇宮九重,殷茹求見的消息很快傳到楚帝耳中。
楚帝停住去承澤殿的腳步,原本他計劃今晚招幸年輕漂亮的美人的。
最近他對皇後幾乎專寵,他覺得該稍稍照顧後宮其她美人了,紀太後也有這個意思,皇帝雨露均沾才能後宮和睦,少些爭寵。
他相信秀兒會理解自己。
“陛下,殷夫人等在宮外。
”蘇公公小聲提醒道:“您是見她?
還是命她先回靜北侯府?
”
“蕭家給你什麽好處?
!
”
蘇公公聽到楚帝陰冷的斥責,腳一軟噗通跪下了,“奴婢從不曾背著您得什麽好處,陛下,奴婢是想讓殷夫人在皇宮外待太久,朝野上下少不了議論。
”
靈光一現,蘇公公跪爬到楚帝腳邊,“以奴婢的意思,天色已晚,您本不該再見外臣之妻子。
”
真是個好理由!
楚帝冷峻的面容稍緩,踢開蘇公公,“狗奴才,你才想到此處?
就你這豬腦袋還想代替朕批紅?
滾回內書房多讀幾本書去。
”
蘇公公連連磕頭,砰砰砰,似不怕疼般額頭重重磕向冰冷的青磚地面。
許是被蕭陽幾百顆人頭嚇到了,楚帝最近略有喜怒無常,便是伺候他許久的蘇公公都有些摸不準了。
楚帝登上黃色錦緞並繡著九爪金龍的轎輦,輕聲吩咐:“去給皇後送個消息,外命婦合該皇後管束。
”
言下之意,讓趙皇後看著辦。
蘇公公目送楚帝離去,旁邊的小太監剛忙過來攙扶起他,殷勤巴結得為蘇公公撣了撣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陛下還是相信師父您的。
”
“你們懂什麽?
!
”蘇公公喪氣般摸了摸紅腫的額頭,暗道一聲倒黴,怎麽忘了陛下既不待見蕭家,又不敢把蕭家得罪狠了?
他一直跟在楚地身邊,不僅見了蕭陽的重禮,甚至還見到了玄門高人七竅流血,血肉一點點風乾的慘烈畫面……那情景想一下都渾身起雞皮疙瘩。
“奴婢去給娘娘傳陛下口諭?
”
“不必,我親自去。
”
蘇公公隱隱感覺馮信同皇後娘娘有點默契,他同馮信似友似敵,彼此知根知底,他是不是也該多跑幾趟皇後娘娘的寢宮?
趙皇後尚未歇息,並非因等候楚帝,而是她看書忘記了時辰。
以前周皇後在時,寢宮富麗堂皇,貴氣奢華,汝窯的花瓶,前朝的古玩,寶石堆砌的盆景等等奇珍異寶隨處可見。
趙皇後入主後,擺設整個更換了大半,既不顯得太富貴,又不會太素淨失去後宮之主的尊貴。
後宮爭寵手段層出不窮,有不少的年輕宮妃打聽到楚帝不喜奢華,自有人別出新裁把宮室裝飾得極是溫馨,或是明亮,亦或是充滿書卷氣息。
皇後自然不屑同妃嬪耍一樣的爭寵手段,趙皇後身邊書卷最多,不過大多書卷都放在楚帝看不見的地方。
擺在明面書架上的書卷大多是悲傷秋月,無病呻吟的後宅女子常看的。
蘇公公跪下身來說明楚帝的口諭,聽見半晌沒有動靜,偷偷擡眼看去,趙皇後依靠著緋紅繡牡丹的大盈枕,眼睛不錯神的繼續閱讀手中的書卷,那份寧靜從容,比陛下……蘇公公再比較深想,試探的詢問:“娘娘是不是讓殷夫人進來?
”
在來的路上,蘇公公覺得陛下還是希望皇後能見見靜北侯夫人的。
唰,趙皇後翻了一頁書,漫不經心的說道:“看來殷氏出京一趟還沒明白什麽是禮數,教導似她這等無禮的外命婦真真是讓本宮頭疼。
”
“……娘娘……靜北侯夫人深夜入宮確實有些不妥,然而……”
蘇公公冷汗淋淋,當今誰敢說教導靜北侯夫人殷茹?
以前周皇後對殷茹都是客客氣氣的,平等論交。
“侯府不是被皇上圍了?
”趙皇後懶洋洋伸出手指點了蘇公公紅腫的額頭,“本宮看你磕頭磕傻了,陛下從來就不曾在意殷茹。
”
一旁的燭火炸開燈花,一瞬的明亮點亮趙皇後的眸子,“蕭陽和蕭越才是陛下的心腹大患,本宮看再過兩月,怕是陛下對殷氏會順眼垂愛上幾分呢。
”
娘娘的話是什麽意思?
他怎麽完全聽不懂?
蘇公公有批紅權,又自詡是聰明人,莫非娘娘是說過兩月皇上會被殷夫人迷惑?
畢竟殷氏是絕色美人。
趙皇後似看透蘇公公所想,身體更是放松,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屈起有節奏的點了點,“以前沒準陛下會覺得殷氏嫵媚動人,是一等一的絕色美人,有了被潑糞水的經歷,陛下不嫌她又髒又臭嗎?
”
“……”
蘇公公等人被鯁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好啦,你們別耽擱本宮看書。
”趙皇後露出些許寂寞,一句簡單的話就能讓身邊的人木若呆雞,沒一個人能接上她的話。
此時她格外想念小暖。
顧明暖未必能理解她不擇手段,歹毒的心腸,但溫溫柔柔的小暖會陪著她。
趙皇後從一旁抽出有一千多頁厚度的書卷,扔給身邊的李公公,“你去宮外見見殷氏,讓她跪接本宮的鳳旨,這卷書冊是本宮整理出來的宮規,專講約束宮妃和外命婦的,你一條條念給殷氏聽。
”
“約束宮妃的規矩便不用念給她聽了吧。
”李公公輕聲建議,“她聽了也沒用,萬一抓住把柄……”
“她敢深夜入宮求見陛下,本宮不得不防啊。
”
語氣裡充滿了調侃和鄙夷的意味。
趙皇後道:“本宮入宮本就不合規矩,全靠陛下垂愛,便是本宮坐上後位,薑太夫人她們對本宮也是態度平平,由此本宮更不能行差一步。
”
她抿了抿發鬢斜插的由絹紗堆出的山茶花,“何況本宮容不得別人走本宮的老路,不經采選入宮從本宮起始,也要終於本宮之手。
殷氏休想再狐媚惑主,敗壞陛下名聲。
陛下把後宮交給我,本宮便不能讓陛下失望。
”
李公公趕忙行禮,怕主子再語出驚人,“還是主子思量周全。
”
他拽了傻冷冷的蘇公公一把,兩人一前一後離開。
趙皇後端起鬥彩蓋碗,神色悠然。
宮尚宮難掩擔心輕聲說:“天大亮都念不一定念完。
”
那可是整整一千多頁的書卷,李公公曉得主子要落殷夫人的面子,自然怎麽慢怎麽來。
靜北侯夫人肯定少不了遭罪,而且她身體在最佳狀態都未必承得住,何況是她大病初愈,這番折騰,殷茹怕是又該養病了。
“平宗末年秩序規矩混亂,緻使禮樂崩壞,人心思變。
”趙皇後聲音幽幽,“英宗和陛下隻顧大事,忘記規範禮數,權臣當道,不臣之心的人很多,除了陛下失去控制外,更是因為規矩體統崩壞,本宮現在隻能規範後宮和命婦他……有朝一日,本宮會做得更多。
”
宮尚宮心悅誠服,“有了宮規,您的位置更穩當了。
”
趙皇後唇邊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容,“再碰面小暖怕就是外臣之妻了,就算她還是待字閨中,有了本宮立下的規矩,旁人很難再暗算於她。
”
她對楚帝始終不放心,一任帝王竟然總是把注意力放在旁枝末節或是放在後宅陰司上,這讓似蕭陽那般高傲的人怎能瞧得起?
楚帝隻想用女子或是親眷拖蕭陽的後腿……趙皇後怨恨楚帝不爭氣,此時她卻隻能眼看著楚帝不爭氣下去。
皇宮外,李公公單獨一人捧著書卷走來,蘇公公雖然敬畏趙皇後,卻也油滑得不敢輕易得罪殷茹,自然不會跟著李公公一起懲治靜北侯夫人。
“皇後娘娘有旨意,殷夫人跪接鳳旨。
”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飄蕩很遠,周圍金吾衛嘩啦啦跪下,皇後娘娘真乃女中豪傑,有皇後娘娘在仿佛蕭家也沒那般可怕了。
殷茹愣了一會,心不甘情不願的下馬,慢慢跪下來,“臣婦接旨。
”
如今蕭家再張揚依然還是楚帝的臣子,她再傲氣也沒母儀天下的皇後貴重,除了在心中把趙皇後痛罵一頓,發誓以後加倍奉還外,她還得老老實實得跪聽鳳旨。
本以為隻是一道口諭,誰知李公公翻開書頁,誦讀一條條規矩。
殷茹忍著,忍著,再忍著,直到天色全然大亮,百官上朝,這道口諭還沒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