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茹的印象裡南陽顧氏隻是一個腐朽,守舊的家族,絕沒這麽強!
這些人是顧衍找來的?
殷茹對顧衍刮目相看,莫非顧衍平時在裝傻充愣。
“顧衍,那是我最喜歡的……”
“最喜歡?
”
顧衍笑呵呵的松手,嘩啦一聲,蕭寶兒最寶貝的瓷器碎成一堆瓷片。
她忍不住衝上去,又恨又惱,顧衍燦爛的笑容很是可惡……她揮舞粉拳,聽到顧衍的警告:“我這人一生氣就控制不住自己,你想斷胳膊?
還是斷腿?
”
畢竟是蕭越的女兒,顧衍清楚自己就算能打過蕭越,卻打不過靜北侯。
他疼女兒,蕭越就不疼?
薑氏方才一番話和顧明暖平常對他的勸解,他不見得全記得,但有幾句落在心頭。
蕭寶兒收回拳頭,顧衍一向是無法無天,此時他眼裡的深沉以及不甘心……隱隱讓人心痛,他就那麽疼顧明暖嗎?
為顧明暖敢來砸靜北侯府?
憑什麽?
顧明暖憑什麽被顧衍捧在手心裡疼愛?
蕭越也疼她,他每日有忙不完的政務,有空不是同殷茹一起,就是訓導兒子們。
他從未像顧衍疼顧明暖一樣疼過她。
靜北侯府一片狼藉,侍衛,仆從蜷縮著傷口躺了一地。
殷茹感覺自己似做了一個夢,方才還是金碧輝煌的侯府醒來後變成了破屋!
她珍藏的真品全被顧衍毀了。
有很多有錢都買不到,她收集了好久才弄到手的傳家珍寶……殷茹的心疼得一抽一抽的,眼裡似噴火,恨不得把顧衍一群人抽筋拔骨,挫骨揚灰。
顧衍見已經沒什麽可砸得了,大手一揮,“拆牆,破屋。
”
帶來的人躍上房頂,掀掉瓦片。
殷茹氣憤已極,這些人膽子也太大了!
砸了侯府不說,還打算把侯府整個都拆了嗎?
顧衍拆了一半的侯府,隻聽一道似曾相識的慵懶聲傳來,“顧大人,還沒消氣麽?
”
聲音很輕,可卻如同驚雷一般炸入所有人的耳朵。
顧衍向府門口看去,蕭陽身穿寶藍繡劍紋直裰,罩一件衣領袖口繡暗紋的外敞,一手撐著油傘,他慢悠悠的走進破敗狼藉的靜北侯府。
滿地的碎片似影響不到他,閑庭信步,風姿無雙。
侯府的人一下子似找到了主心骨,紛紛喊道:“四老爺。
”
殷茹眸色時陰時明,面色變了又變,好一會才恢復了尋常,福禮道:“四叔。
”
聽到消息趕回侯府被顧衍一拳砸到牆邊的蕭煒,以及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蕭燁半跪下來,低下往日高昂驕傲的頭顱,“小叔祖。
”
蕭寶兒目光從渾身似長滿利刺的顧衍移開,默默低頭不知想著什麽。
蕭陽收了雨傘,輕輕撣了雨傘上的雨滴,仿佛他剛從外面回家一般悠然。
他晴空般的眸子掃過蕭煒時頓了頓,抹了額頭的雨滴,他擡頭看著屋頂的洞兒,眸子閃過一絲無辜,向顧衍讚道:“顧大人去錦衣衛也是適合的。
”
適合什麽?
抄家破門唄!
顧衍底氣不足的摸了摸鼻子,“那啥,北海的事……”
“此事不談。
”
蕭陽阻止顧衍繼續說下去,唇邊的笑容變淡,扶正一把椅子,明明身處狼藉破敗的府邸,他猶如在金碧輝煌的宮一般,大刀闊斧的坐下來,“既然我來了,顧大人是不是該回去了?
”
這小子在涼州時不這樣的!
來京城怎麽變了?
這還是顧衍記憶中病弱的貴公子?
還是那個同他搶肉丸子吃的臭小子?
顧衍目光一冷,道:“往後蕭家再敢把爪子伸到我女兒頭上,別怪我連你的面子都不賣!
”
“我們走!
”
顧衍領人離開侯府。
蕭陽玩味的歎息:“他這還是給我留面子了啊。
”
無人敢回答他的問題!
靜北侯府實在是被砸得太慘了,蕭家在英宗時崛起後就沒吃過這麽大的虧,這就是赤裸裸的打臉。
殷茹道:“四叔怎麽放他走了?
我們蕭家可不是落魄世族,顧衍著實太狂妄,太無禮了,南陽顧氏就敢欺我們嗎?
侯爺可是朝廷重臣……”
跪地的蕭燁悄悄拽了拽殷茹的裙擺,殷茹這才發覺蕭陽面無表情,神色凝重,不由得心中一冷,訕訕的低聲道:“南陽顧氏也不能這麽欺負人。
”
“你讓蕭家死士去襲殺安樂王和顧氏嫡女,怎麽不覺得是欺負人?
你下命令時就該想到,南陽顧氏定會報復。
”
蕭陽冷哼一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話你曾送給蕭越,可你連顧氏的底細都沒摸清楚,就敢擅自動用隻有蕭越能命令的死士,你把我們蕭家祖訓族規當成什麽?
”
殷茹臉一下子變得慘白。
她是知道蕭家祖訓族規厲害的。
一旦她動用蕭家死士的事情傳回燕京,對蕭越必是不小的影響。
蕭煒低聲道:“小叔祖,母親隻是一時不忿,替寶兒妹妹委屈,並非故意違背祖訓族規。
”
“一是不忿?
”蕭陽緩和了語氣,手指輕輕敲著扶手,“殷氏你還記得祖訓族規?
”
殷茹隱隱覺得不妥,好似蕭陽給她挖了一坑,蕭煒為她求情,她總不能讓蕭煒承受蕭陽的怒火,點點頭:“四叔沒還沒兒女,不知兒女受欺負了,做父母心如刀割的滋味。
寶兒是侯爺唯一的女兒,我太疼她才會……顧明暖不給寶兒面子,就是不尊靜北侯府。
”
蕭陽眸色深幽,似怒海一般望不到底,殷茹等人心中同時一緊。
“倘若殷氏忘記祖訓族規,我隻當她是個笨的,多教幾遍總能讓她倒背如流。
然你方才承認隻是一時不忿就把祖訓族規完全拋在腦後,說明——你心裡隻有你和你的兒女,沒有蕭家,或是在你認為隻有你能代表蕭家。
”
這話太重了,重得哪怕靜北侯蕭越都承受不起。
蕭煒張口結舌,在蕭陽的目光下,乖順的垂頭。
殷茹絕美面容染上一層恐慌,忙解釋:“四叔,您誤會我了。
”
她不甘心承認自己蠢笨記不住祖訓,可若是認下她和蕭越想代表蕭家的野心,此時也不是時候。
“英宗取蕭家勇,謝家貴,王家財,顧氏謀。
”
蕭陽緩緩的說道:“當年陛下舉全國之力北伐兵敗,燕京城另立賢主的呼聲很高,幾王圍住皇宮,為太後守住皇城的就是顧氏族人,保住當今陛下的皇位,三千對三萬,南陽顧氏一戰成名,因避諱陛下,三千鐵甲散於金陵,隻要顧氏出令牌,他們頃刻便是最英勇之士。
”
所有人都震驚不小,顯然他們從沒聽過這些。
“薑太夫人能在顧氏一言九鼎,就是因為她手中握著號令顧氏護衛的令牌。
就算她這些年避世而居,了無生趣,從沒誰敢在她頭上動土。
”
“顧氏最重嫡裔,每一位嫡脈身上都有紅雲胎記。
”
蕭陽停住口等到蕭煒等人理解話中的含義,嘲諷的說道:“蕭越媳婦應該明白顧誠不堪大任,嫡裔顧衍就是顧氏全部的希望,薑太夫人一直對顧衍父親另眼相看,她怎會漠視不管顧衍愛女?
你以為顧閣老就是顧氏的支柱?
”
“我……我……沒想到。
”
殷茹慚愧的低頭,倘若她早知道這些也不會貿然的下令襲殺顧明暖。
“拿給她看。
”
“是,主人。
”
一張地圖鋪在瓦礫碎片之上,蕭煒等人並不陌生,費解的看向蕭陽,山河圖?
“長江是金陵屏障,揮軍南下不易,揮師北上就容易了?
”
蕭陽深吸一口氣,輕聲說道:“你們可知江南陸家的大少爺是薑太夫人唯一的女婿?
陸家掌握著最精銳的造船術,陸家不僅能造出在江河裡航行的船隻,還能建造海船戰艦!
”
蕭燁等人神色一變,海船?
殷茹失聲道:“不可能!
她女婿隻是個啞巴。
”
“他是不會說話,可陸家卻奉他為家主,而他最在意的人就是薑太夫人唯一的女兒!
倘若陛下得陸家傾力相助,造出海船,他便可以從海上直襲遼北,光複北地並不會太難。
”
楚帝一旦光複北地,蕭家要不俯首稱臣,要不被滅殺,以最近幾年靜北侯蕭越聽宣不聽調的不服楚帝管束,等楚帝兵臨燕京,蕭家想做平民百姓都很難。
殷茹臉色聚變,她絕想不到輕易拋棄的顧誠,輕視的顧家竟然有不弱於蕭家的根基和基業,而這一切都握在平時吃齋念佛,不問世事又看不起她的薑氏手裡。
蕭煒低垂下腦袋掩飾住眸裡的野心,盡量把注意放在山河圖上……小叔祖救下顧明暖並送她回顧家,是想拉攏顧氏?
顧明昕善良倔強,有時脆弱得讓人心疼,可惜她隻是顧誠的女兒,倘若她是顧衍的女兒……身上又有紅雲胎記,他還用猶豫嗎?
蕭陽眯了眯眼睛:“你們別小看了陛下,當初他南下隻掌兩分權柄,如今江南八分都在他手上。
他選顧衍愛女跳祭天舞絕不是一時腦袋發熱。
”
他向外走去,路過蕭煒時,低聲道:“你的心思最好收一收,否則害人害己。
”
蕭煒不敢擡頭,默默咬緊嘴唇,蕭陽也沒再理會他,負手離開破爛的靜北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