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往事(兩章合一)
紀婆子怔怔一刻,忽然緊閉雙唇,垂下頭去,一言不發。
齊慰溫聲說道:“立才你說公主之所以會落入歹人圈套,全都是因為齊某所緻,其中有何隱情,可否詳說?
”
紀婆子卻把頭垂得更低,她後悔自己方才一時不忿,竟然說出了那番話。
她沒有想到齊慰會讓李綺娘同他一起躲在屏風後面,如果她知道李綺娘也在,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出來的。
即使她要將公主遭受過的那些不堪說出來,可也不想在李綺娘面前說。
李綺娘不但是公主的小姑,她更是齊慰的妻子。
見紀婆子不肯再言,李綺娘隱約感到這可能與她有關。
她對齊慰說道:“國公爺先忙著,我去看看懷姐兒。
”
齊慰疑惑地看著她,不明白李綺娘為何要走,李綺娘笑著對他搖搖頭,福了福,轉身離去。
齊慰心中一片溫暖,阿綺太懂事,太厚道了。
他對一旁的福生說道:“你送夫人過去。
”
福生應允,跟在李綺娘身後走出密室。
偌大的密室內,隻留下齊慰與紀婆子二人。
齊慰肅聲說道:“現在可以說了嗎?
”
紀婆子的心思卻還停留在李綺娘身上,當年若是知曉那位董大爺的妹妹,竟然會嫁與齊慰為妻,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說服公主下嫁。
這一生一世,她都不想讓公主再與齊慰有任何瓜葛。
紀婆子終於擡起了頭,她直視著齊慰,眼裡卻是一片荒涼。
“如果當年你沒有路過平城,沒有在平城小住,我家公主就不會遇到後面的那些事,她會如大魏朝其他的貴女一樣,到了出嫁的年紀,嫁一位如意郎君,生幾個兒女,不會生病,更不會在躲躲藏藏中度過半生。
”
齊慰皺起眉頭:“這和齊某有何關系?
”
“哈哈哈!
”紀婆子大笑,聲音更冷,“你若是沒在平城養病,福王爺便不會動了與你家聯姻的心思,更不會想方設法撮合公主與你。
而公主也不會信了二姑娘的話,主動登門向你道歉,你可知道,那次公主離開官驛之後發生了什麽?
”
雖已相隔二十年,但是齊慰對於那日在官驛裡發生的事,依然歷歷在目,他與柴婧真正的見面,也隻有那一次。
“發生了什麽?
”齊慰沉聲問道。
紀婆子冷笑:“國公爺可還記得,公主並非是單獨一個人去的官驛?
”
齊慰點點頭:“柴大姑娘化妝成丁嶠丁公子的小廝,一同去的官驛。
”
“是啊,就是這位丁嶠丁公子,不知國公爺之後可曾又見到過這位丁公子?
”紀婆子問道。
齊慰想了想,搖頭,道:“未曾再見。
”
紀婆子歎了口氣,說道:“郡王爺醉心科舉,雖然次次落榜,可卻結交了很多同窗。
那些人大多都是因為他的身份才與他相交,可他卻以為人家敬佩他的才學,這位丁嶠丁公子,便是其中之一。
那時丁家在平城也是有些身份的書香門第,家裡出過一位進士。
可是丁嶠卻隻是丁家的旁支,丁家初時對他極為冷淡,後來見他能與郡王爺相交,便對他重視起來。
丁嶠剛來福王府時還是一襲布衣,沒有多久便是錦衣華服,一身世家公子的派頭。
因此,郡王爺身邊的那些讀書人,全都誤以為他是丁家的嫡支,他的真實身份,還是後來我買通了丁家的一個婆子打聽出來的。
公主從不去前院,自是也不認識這位丁公子。
那晚,王妃身邊的嬤嬤,借故將公主騙到客房,讓公主端藥進去,公主得知住在客房裡的竟然是您時,非常生氣,悻悻回到自己的院子裡,二姑娘聞訊過來,公主對自己的親妹妹從不設防,便把剛才的事告訴了二姑娘。
次日一早,王妃院子裡的人,便來通知公主,說王爺讓幾個兒女全都過去,公主見去的地方是王爺的書房,又是兄弟姐妹們全都過去,便沒有多想便去了。
可是公主萬萬沒想到,您竟然也去了,公主立時覺得這並非巧合,一定是福王爺特意安排的。
她去問王妃,王妃笑著說,王爺有意與定國公府聯姻,這是想讓她與定國公世子相看,還問她覺得如何。
雖然王妃是這樣說,可是公主卻還是覺得此事不妥,若是相看,又怎會讓自家女兒去給外男端湯送藥的。
她回去後,二姑娘便來找她,姐妹倆一向很好,公主便把煩心事說了出來,二姑娘便說,因為昨晚送藥的事,定國公世子想來已經看低了她,若是兩家聯姻成功,成親以後難免會對她少了幾分尊重,說不定還會認為她是一個輕賤的女子。
姐妹倆商量之後,二姑娘便去叫來了三爺院裡一個隻有七八歲的小廝,沒過多久,那小廝便取了一身衣衫過來,公主換上衣裳,也打扮成小廝,由那名小廝帶著,用三爺院子裡的牌子,假裝是給三爺辦事,從後門出了王府。
”
齊慰在心裡默默梳理著紀婆子的話,紀婆子口中的郡王爺,是柴婧的同胞兄長,懷安郡王柴貞,三爺則是福王的庶子,是柴婧的弟弟,當年隻有十二三歲。
而二姑娘,當然就是被記在福王妃名下的柴姝了。
“後來呢?
”齊慰問道。
紀婆子苦笑:“當時我想跟著公主一起去的,可是公主扮成小廝,我自是無法跟著。
公主走後,我便一直提心吊膽,生怕公主會出意外。
可是意外還是發生了,那一晚,公主沒有回來!
”
齊慰大吃一驚,忙道:“柴大姑娘從官驛離開後,沒有回王府嗎?
”
紀婆子的眼淚再也無法抑製,撲簌簌掉了下來。
“王府的晚膳都是各房自用的,可那日王妃卻打發人過來,讓公主到她院子裡一起用膳,想來是因為這兩天發生的事,王妃擔心公主心有芥蒂。
偏偏公主的大丫鬟靈芝是個沉不住氣的,對來人推說公主身子不適,就不過去用膳了。
可想而知,王妃聞言後便親自過來了,這下子我是想瞞也瞞不住了,隻好實話實說。
王妃大怒,叫來二姑娘質問,二姑娘卻一口咬定,全都是公主的主意,還說是公主讓她去找三爺的小廝帶著出府。
王妃讓人將二姑娘看管起來,便悄悄派人出府找尋公主。
快天亮的時候,公主終於被找回來了,她被裝在口袋裡,悄無聲息地帶進了王府。
與公主一起找到的,還有那個丁嶠。
丁嶠一口咬定,他與公主兩情相悅,公主約他一起私奔!
而公主中了蒙汗藥,昏睡不醒,王妃讓人給她潑了冷水,公主才蘇醒過來。
王妃原本還想瞞著,可是最終還是瞞不住了,驚動了王爺。
王妃讓府裡的嬤嬤給她驗了身子,公主還是白玉無瑕,王爺和王妃這才松了口氣。
王妃便去盤問二姑娘,二姑娘聲稱自己是冤枉的,竟然要以死明志。
王爺私底下一直都很寵愛二姑娘,有人去通知了王爺,王爺為此還斥責了王妃。
王妃為此恨死了二姑娘,但是卻也找到了當日帶公主出府的那名小廝,
查清了那日公主離府後的事。
二姑娘一早就告訴公主,說三爺認識郡王爺的一位朋友,那朋友也認識定國公世子,可以請他帶著公主去官驛。
那日,三爺的那名小廝帶公主出府後,他們便見到了等在外面的丁嶠,由丁嶠帶著公主去了官驛,並且順利見到了您。
隻是離開官驛之後,丁嶠卻沒有依照原定計劃送公主回府,而是待到公主坐上騾車之後,讓公主喝下了加了蒙汗藥的茶水。
好在王妃派出去的人及時找到了他們,否則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王爺很生氣,懷安郡王得知丁嶠被抓後,竟然跑來求情,王爺這才知道,原來丁嶠傾慕公主的事,懷安郡王竟然早就知道!
那晚之後,丁嶠便不知去向,不久,丁家人回老家奔喪時,遇到土匪,全家男丁一個沒留,全都被殺,女眷則是受辱之後方才殺死。
事後,王妃將公主和二姑娘、三爺身邊的人全都換了,杖斃的杖斃、發賣的發賣,去莊子的去莊子。
王爺又將公主送到白鹿山的別院,我原本已經被派去莊子,後來王妃想起我會些拳腳,便又把我調回來,讓我跟著公主一起去了白鹿山。
而二姑娘,卻被王妃送進了小覺寺後面的覺明庵,三爺則被王爺打得整整一個月沒能下床。
那時的覺明庵還沒有修繕,又小又破,冬天透風,夏天漏雨,二姑娘美其名曰是為家中父母祈福,實際上是去受罰的。
我以為這件事也就到此為止了,想著公主頂多在白鹿山住上幾個月,待到這件事完全平息了,便會回到王府,回歸以往的平靜生活。
可是沒想到,公主到了白鹿山的第二天,便偷偷跑了出來。
我是在平城找到公主的,她說她就是想在城裡走一走,逛一逛,我便悄悄給王妃送了信,王妃不敢讓王爺知道公主回來了,便讓我帶著公主,住到王妃陪嫁的一處宅子裡,過幾日等公主心情好一些,再回白鹿山。
偏偏那晚,公主遇到倒在門外的董大爺,公主便讓我將董大爺擡了進來。
可我去燒水的時候,董大爺卻醒過來了,公主受到了驚嚇,竟然用刀砍傷了董大爺。
那也是公主第一次發病,在那之前,無論是王爺王妃,還是我這個跟在她身邊服侍的人,全都不知道公主已經有病了。
後來我把這事處理妥當,公主也回到白鹿山,再後來,不知是誰將兩家要聯姻的消息傳了出去,甚至就連公主去過官驛的事也傳得惟妙惟肖,王妃懷疑這就是王府裡的人傳出去的,可是查了很久,也沒有查出來是誰。
我一直懷疑這是二姑娘給傳出去的,可那時二姑娘還在覺明庵,王妃也特意去覺明庵看過,師太也說二姑娘自從來了之後便沒有見過外面的人。
可是這事卻傳到了京城,不久之後,太皇太後下旨,讓王妃帶著公主和二姑娘一起進京。
世人都說太皇太後很喜歡公主,可實際上,公主到了京城之後便再一次發病,發病的原因又是和二姑娘有關,二姑娘湊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公主便發作了,險些將二姑娘掐死。
太皇太後很快便知道了這件事,從那以後便疏遠了公主,反倒時常留了二姑娘在宮裡陪她。
那時的二姑娘剛從覺明庵出來不久,弱不禁風,如同受驚的小鹿一般,可偏偏卻得了太皇太後的青眼。
王妃心裡更恨二姑娘,那時正值會試放榜,王妃親自去看榜,有了看中的人,還悄悄派人去那人的老家去打聽,我以為她是想為公主擇婿,直到後來我才知道,王妃是要給二姑娘找婆家。
就這樣,我們在京城住了兩年,太皇太後終於放人了,可是我們還沒有回到平城,宣旨的天使便到了,王妃做夢都沒有想到,太皇太後竟然讓公主去和親。
那位老韃剌王已是風燭殘年的老人。
王妃便認定這是二姑娘從中搗鬼,一定是二姑娘向太皇太後進了讒言。
公主被派去和親,王爺卻又動了將二姑娘許配給您的心思,於是王妃不但給二姑娘討了個郡主的封號,還給她討了一門好親事。
”
紀婆子說到這裡,終於格格笑了起來,笑聲詭異,如同暗夜裡的梟鳥。
齊慰心中一凜,他想起來了,柴姝嫁給了寒門狀元孫夢醒。
孫夢醒年已二十八歲,一直未婚,一朝高中狀元,迎娶皇家郡主,一時傳為佳話。
可是接下來的事,卻令人啼笑皆非。
那位孫狀元小時候便已成親,有一位童養媳,為了迎娶郡主,孫家人竟然將那位童養媳賣給了人牙子。
此事堪稱皇室醜聞,堂堂郡主成了小妾。
最終孫夢醒被罷官,柴姝與之和離,孫夢醒帶著發妻離京返鄉,路遇強匪,孫夢醒死於非命。
齊慰早就知道這件事,還以為是柴姝倒黴,福王府識人不清,可現在聽來,卻像是福王妃的算計。
柴姝算計了柴婧,福王妃便讓柴姝成為笑柄。
紀婆子還在笑:“不止於此,早在京城時,王妃便用藥毀了二姑娘的身子,令她終生不能生兒育女。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