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鳴矣,於彼高岡。
梧桐生矣,於彼朝陽!
古仙時代,梧桐仙樹與鳳凰有天生的緣份,不過盧悅知道,它還有個名號,叫樹中智者。
所謂一葉落而知天下秋,這葉,指的就是梧桐葉。
鳳凰涅槃,燒盡世間恩怨情仇的大火裡有它,沒有它,甚至鳳凰涅槃都不算完整。
可是現在,這處莫名空間裡,似乎是梧桐仙樹的墳墓,不論是管妮還是冰鳳火鳳,他們都在努力地用靈氣滋養最後一顆,將要脫去所有生機的梧桐仙根。
踩著金黃的梧桐葉走近的時候,盧悅可以看到,三者眼中的悲痛。
她毫不猶豫地把手放了上去,“師姐,你應該叫我的。
”
“沒用的,除了鳳凰靈力能助它重展生機,其他……都不行。
”
管妮一邊說,一邊還在給自己灌靈酒,她不是沒想過朝盧悅求救,畢竟隱仙宗的無邊仙樹,就是被師妹救活的,可是一試才知,有些事……,她求不著。
“讓你們擔心了,隻是我這裡,實在抽不出手。
”
發出的飛劍傳書,被擋在這片空間裡,而她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這時離開。
試過自己的木靈果然幫不上什麽忙後,一隻綠瓶被盧悅迅速摸出來,滴下一滴綠液的時候,她手上的靈力一動,靈水聚來,與綠液一同灌進了梧桐仙樹的老根裡。
蒼勁枯黃的老根上,突然閃過一絲瑩綠,一個垂垂老矣的老者,就那麽若影若現在粗大的杆乾上。
“不是告訴你們,不要再管我了嗎?
”
蒼老的聲音帶著疲憊和欣慰,“趁著現在,拔除仙根,將來把它種到你們喜歡的梧桐小崽身上。
”
“吱吱!
”
“吱吱吱……!
”
冰鳳和火鳳的叫聲有些亂,盧悅沒聽懂,不過梧桐仙樹的樹靈,應該聽懂了。
老者望向盧悅和飛淵,“兩位道友就是這憶埋絕地的有緣人?
春雨仙碧……太難得,不必浪費在老樹身上了。
”
春雨仙碧?
盧悅查遍典籍,也不知道這綠液是什麽東西,倒是沒想到,在這裡得了它的名字。
“它也不能救您嗎?
”
老樹靈黯然地搖了搖頭,“不能!
滅世滅世,在滅世的那張大網中,事實上,誰也逃不掉。
天命不可違,逆天而行,雖能殘喘一時,卻不能殘喘一世。
憶埋絕地,也隻是它暫時忘了的地方,但現在,規則已複,我逃不脫,五水……也逃不脫。
”
“五水前輩在滅世之時,斬了分魂轉世。
”盧悅感覺春雨仙碧才幫他聚來的生機,又在他的話中飛快洩去,不由蹙眉,“修道本就是逆天改變,如果認命,天——自然鎖得更緊。
”
仙界早無‘根’成龍形的梧桐仙樹,可這個空間裡,卻有九個,唯一的這個,若是再死了,仙樹再植的成功性到底有多少,哪怕盧悅也不能說就有把握。
“前輩,我能舍得春雨仙碧,您……不想再看看外面的天空嗎?
”
“呵呵!
想!
”
老樹毫不諱言,當初大家躲到這裡來,就是想看看,天清地朗的世界,“可惜,天道不是你以為的那般簡單。
滅世,是天下生靈,向天地所做的自我贖罪。
任何那時的生靈,被天下大願所引都逃不過。
有那逆天改命的代價,還不如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否則,你們以為不死不滅的聖者,何以要斬魂轉世?
”
他深歎一口氣,“真正的五水都走了,我當然也該走。
”
盧悅緩緩收手,望向管妮。
如果要拔仙根,就不能再耽擱了。
“動手吧!
”
老樹朝管妮和兩隻還小的冰鳳火鳳微笑,“當初大家躲在這裡,隻是因為有感滅世之後,天道洐生的某一念,要斬殺我們。
”
當諸神獸,填了百靈戰場,穩了仙界四方,就再不會有五百年一次的鳳凰涅槃。
可是滅世,代表了天下生靈一朝零落,積怨無法散開,必成天道一念。
梧桐仙樹並不是無可替,雖然曾經起念,入神仙居大能的後手,可……
“混沌初生無黑白,是非對錯……無人分。
”
老樹見能動的人始終不動,自己動起了手。
此時的他,還有春雨仙碧才積聚的力量,老手伸出便化成的樹須,慢慢地剝開枯黃的龍首處,“天邊絕人之路,地有好生之德,花有榮枯之期,水有無盡之流。
”
他的根須,再也不成龍形,身影淡的快要不可查了,不過面上的笑容,倒是更多了些,“當初陰差陽錯,我們……臨陣脫逃,未入諸仙所布之後路,躲到了這裡。
”
他舉著那根碧油油的小枝,語氣很是唏噓,“可是無數無數年,憶埋始終沒靈氣,我們雖號仙樹,卻隻能一個又一個地耗死在這裡。
”
明知道五水在這裡,卻不敢露一點頭。
因為在那個後路裡,梧桐仙樹,也要撐起一方世界。
沒有他們相助,那個後路的結果如何,他們不敢想。
若說不後悔,那是不可能的,“好在天地垂憐,讓你們在最後的時間段,找到了我。
現在,它——是你們的了。
”
管妮伸出手去,“前輩放心,我一定選一個您喜歡的……”
涅槃之心,是老樹幫忙,才沒有一分為二。
冰鳳火鳳,都得到了它們該承繼的東西,五百年後的鳳凰涅槃,因為有它們兩個,她也不用那麽擔心了。
老樹靈笑著點了頭,“鳳凰涅槃,集梧桐仙枝,燃世間一切恩怨情仇,這是我們的美好願望。
可是我還要告訴你們,事實上,怨懟才能更長久地活在世間,因為當人滿足的時候,欣喜和歡愉常常隻是曇花一現。
而一旦心生怨懟,則像長了幾百年的樹木,根深蒂固地牢牢存活於血脈之中。
因為痛了,才會更深刻地記住。
天道因滅世而痛,在它面前,個人渺小如滄海一粟,根本無可抵禦,你們……當小心……再小心……”
老樹靈終於徹底消去,徒留下這沒有靈氣,滿是梧桐枝葉的莫名空間。
盧悅三人互望沉重的一眼,都莫名地想到陰尊。
“……我們進來的時候,他就快不行了。
”管妮看了一眼傷心的冰鳳火鳳,“外面的一切,都沒來得及說,他就幫我把涅槃之心沒有破壞地,完全讓它們兩個承繼了。
”
她望著自家師妹師弟,“以後抄經的事,等曾想和花晨上來一起吧!
”
陰尊說,他是天道,所以不死不滅。
在天道面前,盧悅的個人努力,實在夠讓人心驚的。
……
琴音叮咚,嚴星舞的修為最低,哪怕面對這些還沒長大的神獸和大妖,才築基沒幾年的她也頂不住。
可是兩個師姐都夠狠,不願幫忙。
她一個人根本攔不住打在一起的家夥,不到三天,就把師父留下的百張回春符用的差不多了。
再有受傷的……,就憑她的回春術,沒妖能買帳。
嚴星舞可以預見師父要是再不回來,她的日子會有多悲催,甚至可能會有神獸,死在她看管的時限內。
這樣恐怖的事,她不敢想。
長這麽大,這是師父第一次給她的任務呢。
沒辦法下,嚴星舞隻能硬著頭皮,給這群什麽都不懂的家夥,彈陽春,彈和風,努力以自己的琴意,安撫它們暴躁的脾性,不至於一言不和,馬上打起來。
飛淵撕空間,一閃而回至半空的時候,她還正在努力呢,哪怕琴弦上,已慢慢染血,琴音叮咚,也如輕風撲面。
“師父師叔,管師伯,你們可回來了。
”
早早沒露一點聲響地跑上來,對他們歸來的欣喜,傻子都能看見。
另一邊,林芳華還在一片空地上插陣旗,她好不容易算好的方位不能亂,隻能搖搖拱手。
“你師姐在幹什麽呢?
”
場中的情況,盧悅一眼即明,小徒弟那專注的樣子,雖然挺好,可是那手……看上去,實在有些可憐。
“我和師姐在布反陷陣。
”早早得意,“那些家夥不是控制不好靈力嗎?
等布好了陣,讓它們一個個地到裡面自己打自己,多試幾下,肯定都知道了。
”
別人的痛,雖然會讓它們出手稍輕,可哪有自己的痛印象深刻?
管妮很無語,林芳華做什麽事,都想往最省力的地方去,這反陷陣,倒是布的不錯。
朝被撕裂空間嚇住,老實呆著的冰鳳火鳳,輕輕拍一下,“下去玩吧!
”
冰鳳火鳳畏懼地朝飛淵看一眼,發現他沒反對,忙高高興興地展翅下行。
“你們怎麽會布反陷陣的?
”
盧悅不解,這東西她也想過,隻是怎麽弄的,不僅她不知道,飛淵不知道,就是蘇師姐也不知道。
“陰人唄!
”
管妮白了一眼還笑嘻嘻的小狐狸,“其實不僅早早不老實,林芳華陰起人來,才更讓人有苦說不出呢。
”
“管師伯這話,我會告訴師姐的噢!
”
“滾蛋吧!
”她一腳把她踢下去,“星舞的手傷了,你做師姐的,也好意思看著?
”
“嘻嘻!
”
早早顯然被踢慣了,落下不到兩米,就穩了身形,“師父,不是我不幫星舞,藍師伯教人,一向講究尋循漸進。
可要是按著她的路數來,一百年,師妹可能都還在打基礎。
但現在您聽聽,這和風彈得多好啊!
要是藍師伯聽了,一定會後悔,沒早給壓力。
”
“……”
盧悅偷偷吐了一口氣,教徒弟這種事,算了,還是交給有經驗的人吧!
“你們是師姐,教育師妹可以,但偶爾也可以幫幫她。
”
“知道。
”
早早脆聲,“我在隱仙宗常聽她彈琴,離撐不住的時間還早著呢。
”
說好的,一天十二個時辰,除去講經的半個時辰,師妹管三個半時辰,就是她和師姐,對小師妹的照顧。
“……”
“……”
盧悅和飛淵頭上都有些冒汗,這話,怎麽那麽像二師兄訓練他們時的語氣?
“你們什麽修為?
星舞什麽修為?
”飛淵想起當初被逼練劍,心有戚戚,“這明擺著欺負她,不怕她將來繞著你們走啊?
”
“她敢?
”
早早嘴巴比腦子快,好在看到師叔一閃的惱怒,迅速擺了個哭臉,“我們誰不是這麽過的?
我是狐狸,還是以幻術擅長的,可是我什麽不會?
我連劍都能跟那個絕輔打呢。
還有二師姐,就是管師伯都是見一次收拾一次,能布陷空陣,還不是被吳露露師伯逼的?
”
在早早的心裡,藍靈不是不好,而是她的性子,在某些方面還是太溫婉了些,從來沒用過高壓手段,這幸好師妹比較懂事,天份也高,要不然恐怕都被慣壞了。
“你常常收拾林芳華嗎?
”
盧悅悠悠的語氣,讓管妮汗了一個,“什麽叫我收拾她?
我教她,比我教自己徒弟還盡心呢。
冤枉人,你也不能這麽冤枉啊!
”
她的眼神微有不善,“我教她的那些,當初我師父都教過你,你敢說我師父那時是在惡意地收拾你嗎?
”
“……”
盧悅無語,她還真不敢說申生師伯收拾過她。
潤物細無聲,師伯對她的教導,溶在宗門一個又一個卷宗上。
雖然到現在,她也不耐那些俗務,可是平地高樓萬丈起,正是因為師伯當初的教導,不論什麽人什麽事,都糊弄不了她。
“早早,把屁股伸過來吧!
”
管妮目光不善,瞄向始作俑者,“敢歪曲事實叫屈,是我這段時間,打得太少了吧?
”
啊?
早早苦臉,躲到盧悅身後,“這,這……您可不能打我,誇張事實說話,是方成緒師伯教的,要打,您也得回去,先打他。
”
雖然這裡的都是神獸,都是大妖,可是大家都太小,離說人話的時間,看樣子也還早。
要是能回三千城,過輕松日子,哪怕挨頓打,早早覺得,也是劃算的。
“你看看你看看,我跟這小狐狸,沒法講道理。
”
管妮氣的磨牙,師兄師弟,師姐師妹,性子不一,也不知道是他們一股腦地教,把本就懵懂的小狐狸,教的更懵懂了,還是她跟他們裝傻。
反正,她覺得,小狐狸每次惹完事,裝傻的可能性達九成九,但架不住,人家就是幅小樣子,打,打不上手,罵,隻能把你自己氣得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