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舒!
”劉極真無奈歎道,“你不知道門派內的情形有多複雜。
周家多年經營,早已盤根錯節,要收拾起來,絕非易事。
你是個直來直去的人,要是被他們暗算該怎麽辦?
”
陸明舒深深地看著他,看了許久,最後輕輕道:“師父,我突然想起初次見你的情形。
”
劉極真一愣。
“您那個時候,對所有人愛理不理,拒絕旁人的接近,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看起來又頹廢又落魄。
”
劉極真抿了抿嘴唇,澀聲道:“那時為師心中隻有絕望,隻覺餘生漫長,沒有活下去的意義。
”
“可我卻很懷念那時候的師父。
”
劉極真怔了怔,低頭看她。
陸明舒目光灼灼:“您絕望,是因為心中的希望破滅了,您不想再活下去,是因為您的憤怒無處宣洩。
”
“……”
“可今日的您呢?
沒有任何心氣,庸俗,懦弱,就像那些守著一畝三分地的遺老,寧願子孫永遠都沒有出息,也不願意他們到外面去經歷精彩,因為那很危險。
是我的錯嗎?
我的存在,讓師父您有了寄托,於是割裂了自己曾經有過的風雲歲月,也滅掉了雄心壯志?
”
這一次被指責,劉極真沒有再讓她跪下。
因為她讓他清楚地感覺到,她並沒有激動,這些話都是深思熟慮過的。
“您希望我平安,這我知道。
但就算我這樣平安活到老,又有什麽意義?
仇不得報,親不得慰,活得再久,也不過‘不痛快’三個字!
”
劉極真道:“為師並不是不讓你去報仇,你就不能等你自己有把握一點再去嗎?
你父親自當壯年,周家如今……”
“周家現在正是最艱難的時候,外強中乾,色厲內荏。
再等幾年,待付明堂成長起來,那時形勢又有不同。
何況,等仇人老了,報仇又有什麽意思?
那還不如等人家死了,什麽都不用做就報仇了。
”陸明舒截斷他的話,“師父您上次說,不希望我滿心憤懣地去做這件事,我現在可以告訴您,並沒有。
我很冷靜,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
“但你上次也說過,不會就這樣去找周家算帳的。
”
“對,所以我跟玉台一脈聯手了。
”
“明舒……”
劉極真第一次覺得這樣無力,原來他根本管教不住自己的徒兒。
陸明舒轉過去,藏起眼中的淚光:“娘死的時候,我就發過誓,待我有能力之時,必要取回該有的公道!
師父,您可以不支持,但這件事,我非做不可!
”
……
看到那遠步而來的身影,謝長暉差點以為自己眼花了。
廣場上,被他督促著練功的弟子們,就見往日不苟言笑的謝護法,揉了揉眼睛,突然大叫一聲,往那邊衝了過去:“公子!
”
再順著他跑的方向看過去,咦,那是誰啊?
長得好眼熟。
“停下!
”謝廉貞及時大喝一聲,指著前方一丈遠的地方。
於是,眼看著就要撲到他身上的謝長暉在他指定之處及時刹車,乖得跟隻小狗似的。
但他還是很激動:“公子,您終於回來了!
我就知道您不會有事的!
這些年您都去哪了?
怎麽這麽久不回來,遇到什麽事了嗎?
您沒受傷吧?
”
“你問題這麽多,我該回答哪個?
”謝廉貞慢步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再說。
”
“好。
”走沒兩步,謝長暉忍不住盯著他的腿道,“公子您的腿還好吧?
這樣走還順利嗎?
不會疼……”
話沒說話,謝廉貞拍了他的頭一下,以高他半頭的身高睥睨著他:“廢話這麽多,本公子腿又不是瘸了。
”
“……”謝長暉默默在心裡吐槽,過去那些年,您的腿就是瘸了呀!
走不多遠,謝廉貞停下來看著那些弟子。
謝長暉見狀,忙站出來,喝道:“都愣著幹什麽?
繼續練劍!
”
弟子們如夢初醒,老老實實地繼續練劍。
謝廉貞看了一會兒,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你教得很好。
”
被誇獎的謝長暉有點飄:“公子過獎,屬下隻是盡責而已!
”
“說得對,所以我就不獎勵你了。
”
謝長暉愕然:“公子……”
謝廉貞哈哈一笑,轉身回後院去。
六年未歸,七真觀還是這麽熟悉。
他一路行去,有小弟子被他形貌風姿傾倒,傻愣愣看了半天,直到被同門推醒,才道:“這是誰?
”
“不知道。
”
也有人驚呼出聲:“這、這是第五宗的廉貞星君嗎?
他回來了?
”
“咦,他的腿好了?
”
“廉貞星君?
失蹤六年的廉貞星君?
”
“不然還是哪個?
”
“呀,原來廉貞星君這麽好看……”
“啪!
”這是被人打了頭,“那是第五宗的宗主,豈可放肆!
”
謝廉貞一律無視,他心情很好,冬日的豔陽暖融融的,照著極舒服。
這一路的風景,他看了二十多年,沒想到走著看和被人推著看,會有這麽大的不同。
待他回到住處,對著謝長暉便問:“我不在這六年,門派裡都發生了什麽事?
第五宗情形如何?
可有人進入出神境?
其他六宗呢?
說得越詳細越好。
”
謝長暉有點愣:“公子?
”
謝廉貞掃過去一眼,淡聲道:“怎麽,我說的話不好使了?
”
“當然不是。
”謝長暉定定神,慢慢把這六年的情形說了,中間被打斷數次,有任何細節不清楚的,都被謝廉貞反覆問到清楚為止。
謝長暉有點摸不準他的想法,看他聽完這些,沉吟不語,小心翼翼地問:“公子,您想什麽?
”
謝廉貞漫然道:“還能幹什麽?
當然是把欺負過咱們的人都給摁死啊!
”
謝長暉大驚:“公子!
”
謝廉貞斜眼瞅他:“瞧你這出息!
以前老是嫌我不乾活,現在乾活還不好?
”
“是,不是,隻是……”謝長暉語無倫次,哽了半天,冒出一句,“您不是想搞垮七真觀吧?
”
“呵呵,呵呵呵。
”謝廉貞端起熱茶吹了口氣,慢悠悠道,“本公子隻是不想平白吃虧而已。
至於會不會搞垮,看運氣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