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星子稀疏。

　　俞若涵在前頭帶路，兩人一路離開集市，穿過碼頭，進入船塢。

　　一隻船隊，居然自建了一座船塢，也是夠有錢的。

　　守衛組隊巡夜，看到俞若涵帶著人過來，行了個禮，就退開了。

　　過了幾道門，最後進了一間小院。

　　俞若涵帶她進去，桌上還放了一杯喝到一半的茶。

　　“坐。
”俞若涵很隨意地指了指對面。

　　“多謝前輩。
”陸明舒看了看，在那個位置坐了。

　　俞若涵也不管是不是冷了，喝掉那半杯殘茶，然後給她拿了個杯子：“想喝水用自己倒。
”

　　陸明舒盯著茶杯，她從來沒有遇到過俞若涵這樣的女人，似乎活得很糙，但又很瀟灑。

　　“你很驚訝？
”俞若涵笑著看她。

　　陸明舒點點頭：“師父從來不說他以前的事。
”

　　俞若涵收了笑，道：“如果換成是我，也不會想說的。
”

　　曾經的自己有多意氣風發，後來的自己就有多頹喪落魄。

　　兩人相對沉默了許久。

　　她們之前並不相識，如果有話題，大概就是那個把她們聯系到一起的人，但這個話題，偏偏兩個人都不想談。

　　“前輩，您和我師父，關系很好？
”陸明舒最終還是問了。

　　俞若涵搖頭：“不算特別好吧？
第一次遇到是在中州，差點打了一架。
後來，我在北溟落了腳，他到此遊歷，湊巧又遇到了，勉強算是朋友。
”

　　頓了頓，她又笑：“好吧，實話告訴你，那時我很喜歡他。
可是你師父這個人太遲鈍了，我那會兒還年輕，開不了口，就錯過了。
十幾年了，我一直很遺憾，如果當時開口說一句，是不是結果就會不一樣？
你回去後，幫我問問他。
”

　　陸明舒愣愣地看著她，不知道她是說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俞若涵“哈”地笑了：“這一點你倒是和你師父很像，正經得很。
”

　　“……”

　　笑罷，俞若涵問：“葉家那邊，你打算怎麽辦？
”

　　陸明舒想了想：“看葉家怎麽做吧。
”

　　俞若涵的表情變得意味深長：“你就這麽篤定，葉家願意給中州王妃面子？
”

　　陸明舒目光微閃，她真正想問的是，自己與中州王妃的關系，值不值得葉家賣面子吧？
這是在探問虛實啊！

　　“不過是件小事，葉家何苦與我一個小輩計較？
”

　　俞若涵笑著搖頭：“你認為是小事，別人可未必。
”暗想，看來還是年紀小，沒聽懂，“葉箴言這個人，向來好強記仇，你當眾將他打敗，他不可能一笑置之。
”

　　見她垂目不語，俞若涵一歎：“年輕氣盛，也罷。
”說著，指了指廂房，“天色不早，你也不必回轉了，就在這休息吧。
我順風船隊，暫時還能護你一二。
”

　　陸明舒起身行禮：“多謝前輩援手之情。
”

　　俞若涵笑道：“得遇舊友之徒，我心中甚為歡喜，舉手而為，不值什麽。
”說著，喚來侍女，“將客房收拾出來，招待陸姑娘住下。
”

　　“是。
”侍女應了聲，對陸明舒道，“姑娘，請。
”

　　陸明舒鄭重向俞若涵行了一禮，才隨侍女去了。

　　燭火幽幽，有人從裡間出來：“你就為了她，對上葉家？
”

　　“怎麽，不值嗎？
”俞若涵含笑問。

　　清瘦的身形，儒雅的面貌，正是那位寧先生。
他皺了皺眉：“我們與葉家矛盾越發尖銳了，這麽做，不太合適。
”

　　俞若涵卻道：“這些年，我們一直被葉家打壓，就算沒有她，情況也不會更好。
再說，她和中州王妃關切密切，這是一個與中州王族拉近關系的好機會。
”

　　“你就這麽肯定，她有這個價值？
”

　　俞若涵一笑：“如果中州傳來的消息是真的，那我有八成的把握。
”

　　寧先生想了想，最後還是沒提出反對，隻歎道：“外人以為我們順風船隊風光無限，哪曉得裡頭的苦處？
”

　　提到這個話題，俞若涵也覺得心累：“不止葉家，北溟現在的局勢，就是世家排斥我們散人。
這次要不是獵了隻山鯨，我們的處境也很難。
”

　　在那些到處遊蕩的江湖人眼中，順風船隊比小世家還要風光。
可其中的難處，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

　　北溟遠不是低階武者所想象的和平，到了融合境以上，資源被把持，修煉可說是寸步難行。
比如這次獵得山鯨，琅軒閣真的缺那一千玄晶嗎？
不過是葉家的壓力太大，不想撕破臉罷了。

　　早年，北溟曾經是散人的樂園。
玉鼎峰居於北溟最高峰，孤絕獨立，佔據了北溟物產最豐富之地。
世家們多數勢力不大，面對險惡的溟河，聯合起來還不夠。

　　因此，雖然環境險惡，北溟卻吸引了不少江湖人在此落腳，甚至發展出不小的勢力。

　　順風船隊和琅軒閣就是其中的代表。
他們集合了一批散人，在北溟勢力頗大。

　　可是，自從三大世家的格局逐漸形成，北溟的形勢就不一樣了。

　　世家開始排斥外人，他們不止自己劃分了地盤，還要擠壓散人生存的空間。
低階武者還感覺不到，他們修煉所需並不貴重，到了融合境以上，資源被世家卡得很緊。

　　順風船隊和琅軒閣這樣的勢力，當然沒那麽容易收拾。
但，世家聯合排擠，他們的生存空間，已經被一步步壓縮了。

　　這幾年，順風船隊不得不去探索新的捕獵地，每次都要花費巨大的代價。

　　可是，這也隻是延緩了被葉家吞並的步伐。

　　“葉家自從出了第二位化物境，越來越不想遮擋自己的野心了。
”寧先生道，“為今之計，除非我們順風船隊出一個化物境，否則，早晚會被他們吞了。
”

　　提起此事，俞若涵心中一動：“那件事，你覺得我們找這丫頭當外援，怎麽樣？
”

　　寧先生目中閃過精光：“你想讓她去玉陽山？
”

　　俞若涵笑問：“不合適嗎？
”

　　寧先生想了想：“她的實力是很強，但還壓不下淩無瑕。
”

　　“可至少，她比我們船隊的小輩都強。
”

　　寧先生沉吟：“這倒不假。
”思量片刻，揚眉道，“好，我這就去跟茅大哥討個主意。
”

　　俞若涵一笑：“有勞寧師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