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舒抱著靴子,回到屋中。
“這皮不錯,給你做雙靴子吧。
”印象中,那人曾經這樣說過。
但是,皮要先鞣製,一朝一夕不能成,後來他們趕去獸窟,就沒時間做了。
沒想到時隔五年,她真的收到了一雙鹿皮靴。
是燕無歸送的嗎?
除了他,應該不會有別人了吧?
陸明舒摸著這雙鹿皮靴,心中百般滋味。
記憶總是被時間修複很美好,那短短半個月,回想起來都是溫暖。
他知道她來中州了,為什麽不來相見呢?
難道他的身份真有什麽難言之隱?
指尖好像碰到了什麽,陸明舒摸了摸,慢慢從靴子裡取出一個紙團。
紙團很小,打開來隻有四個字:平安,勿念。
她注視著這四個字。
送東西的人,應是燕無歸無疑了。
他知道她在找他,所以差人送來這個。
隻報信而不相見,是不希望她再找下去?
他的身份果真有所不便?
那麽,她向廉貞公子提起他的事情,會不會給他帶來麻煩?
陸明舒沉默了一會兒,將字條震碎。
她不知道燕無歸是什麽處境,那麽,最好的方法,就是什麽也不要做。
……
第二天起來,飛仙宮模樣大變。
一夜之間,臨天台的那面崖邊,以主宮為中心,結了許多彩棚。
奇花、彩燈,靈禽,將飛仙宮妝點得如夢似幻。
小弟子們興高采烈,嘰嘰喳喳,跑來跑去。
這樣的盛會,可是難得一見。
太陽掙出地平線,給飛仙宮塗上一抹淺淺的金色,鍾聲悠悠長鳴。
九瑤宮使團所有人,都聚在庭院裡。
聽到鍾聲,正使康田起身:“走吧。
”
環形橋峰上,此時人頭攢動。
近千名參與盛會的玄門弟子,在各自師長的帶領下入座。
人雖多,卻井然有序,絲毫不亂。
鍾聲止,現場再無人隨意走動。
主宮的方向,飛出一道霞光,流煙飛卷,霧氣如嵐。
霞光往天台一落,煙霧散盡,露出一個著紫袍的女子身影。
“諸位貴客,夏侯珊有禮了。
”
夏侯珊盛裝打扮,身上禮服,頭上珠冠,穩重中透出華貴。
她慢條斯理向眾人一揖,啟口道:“英雄齊聚,麒麟盛會,謹代表王與王妃,感謝諸位蒞臨……”
趁著夏侯珊緻辭,譚語冰小聲道:“看,那邊是蠻族。
”
陸明舒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蠻族所在的位置,與各大玄門隔得稍微有些遠。
隻見那處人人披甲,個個頂角,與這邊風格全然不同。
“真是奇怪,麒麟會請蠻族過來做什麽?
”譚語冰低聲說,“難道蠻族也要下場比試嗎?
聽說蠻族不懂禮數,脾氣火爆,萬一殺得性起怎麽辦?
”
陸明舒想到一件事:“蠻族好像不住在驛館?
”
“嗯。
”
蠻族和他們同一天到來,還起了衝突。
後來被安排住到何處,譚語冰也不知道,反正不在天運城內。
“既如此,中州方面應該已有防範。
再說,現場這麽多出神境的長輩,就算真打起來,也不會打不過蠻族吧?
”
譚語冰想想也是,笑了:“我太杞人憂天了。
”
說話間,夏侯珊緻辭結束,一道道煙花飛上半空。
就在煙花中,一道紅雲鋪卷而來,風雲激蕩,一縱而至。
到天台上空,風雲收散,化成點點玄光,如明珠環繞,眾星拱月,圍著一對男女,徐徐而落。
千餘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
“哇!
”陸明舒聽到了小弟子們的驚歎聲。
男子身著王袍,頭戴王冠,自是中州王無疑。
他比許多人想象的年輕,外表也就三十多的樣子,有一種浮雲自在的隨意,並沒有什麽王者霸氣。
看起來更像個隱者逸士,而不像個帝王。
而那女子,第一眼就是……美。
面若秋月,目似寒星,雙眉斜飛,朱唇一點,單是這張臉,就美得讓人心折。
什麽珠冠錦服,都退居其次,這樣的女子,就算是荊釵布裙,也是美的。
陸明舒終於知道謝廉貞像誰了。
有這麽個美人母親,想長得醜一點都不容易。
中州王說了些什麽,陸明舒都沒聽清。
她整個人心不在焉,光盯著王妃看了。
隻看外表,根本看不出來王妃是那麽強勢的人。
她全程含笑,目光溫潤,像個最標準的賢妻良母,配合著丈夫,時而點頭,時而微笑。
簡單說罷,王與王妃相攜落座。
然後開幕酒宴就開始了。
珍饈美饌流水一樣送上來,還有歌舞百戲可看,氣氛松快起來。
年紀尚小的弟子很是開心,一本正經的緻辭他們可不愛看,這樣的開幕有趣多了。
陸明舒食不知味,心思根本不在酒宴上。
邵正陽見她頻頻看向主宮的方向,笑道:“陸師妹也覺得中州王很隨和吧?
瞧著根本不像個化物境高手。
”
陸明舒胡亂點頭:“是啊……”目光突然一凝,“那是誰?
”
“哪位?
”
“正在和王妃說話的那個。
”
邵正陽瞧了一眼:“哦,那是嘉妍縣主,中州王的親弟,逸郡王的女兒。
”
難怪她喊謝廉貞表哥,又說沒有血緣關系。
邵正陽似乎起了談興:“王族人丁不旺,中州王隻有一個親弟,逸郡王也隻有這麽一個女兒。
加上王妃生的王子,下一代也才兩個。
據說,逸郡王打算給嘉妍縣主招婿,可是這位縣主太刁蠻,一直選不中人。
”
陸明舒默默地想,確實刁蠻,因為一點風聲,就跑來堵她。
不過,瞧她對謝廉貞的樣子,該不會喜歡這個沒血緣的表哥吧?
要是這樣,這家子也夠亂的。
“還有那個,就是王妃生的王子。
”
陸明舒看過去,卻見一個少年,正挨著王妃說話。
兩人都是面上帶笑,王妃目光慈和,還伸手幫他正了正冠。
她不由往七真觀所在的方向看去。
身為七宗主之一,謝廉貞就坐在前頭,一眼便能看到。
他今日穿了正式的禮服,深藍色系,襯得一張臉越發明淨如玉。
他一眼沒看主宮,而是專注地盯著百戲,好像很好看的樣子。
陸明舒忽然就有些心酸。
他們才是一家人,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就像她在九瑤宮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