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這個職業,在蕭芸芸的心目中一直都是非常神聖的。
十歲的時候,她生過一場大病,把醫院當成家住了半年。
那個時候,爸爸的公司剛好起步,父母兩個人都很忙,陪伴她度過那半年時光的,是醫院裡的醫生和護士。
她記得那長達半年的治療過程中,有一次她突然病發,差點沒搶救過來,媽媽說是十幾個醫生和護士,在手術室裡為她做了将近十個小時的手術,她才撿回一條命。
出院後,“醫生”成了她夢想的職業,她一直覺得自己可以像當初挽救她的醫生一樣,從死神手中搶回更多人的生命,讓更多家庭避免生離死别。
可今天,她在手術室裡眼睜睜看着一個病人與世長辭,卻什麼都不能做。
她遠沒有自己想象中強大。
再加上病人家屬這麼一鬧,這件事給蕭芸芸帶來的沖擊不是一般的大。
下班後,蕭芸芸好不容易緩過來了,卻又被病人家屬堵住。
這些家屬認定手術失敗是參與手術的每一個醫生的責任,其他醫生都是老江湖了,輕輕松松的避開了這些家屬,反正醫院會派人出面處理。
隻有蕭芸芸這個小菜鳥沒搞清楚情況,從正門離開醫院,把自己送到了家屬面前。
不出半分鐘,她就被病人的女兒,一個年近四十的女人拉住了。
“我爸爸進手術室之前還好好的,你們隻用一句手術失敗就打發了我們!
跟草菅人命有什麼區别?
!
”
“手術之前我們已經跟你們溝通過了,很明确的告訴過你們手術的成功率隻有百分之二十五,我們是在你們了解這個風險的情況下做手術的,該盡的責任都已經盡到了,而且你們也已經在《手術知情同意書》上簽字了不是嗎?
”蕭芸芸極力解釋。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女人狠狠推了蕭芸芸一把,“你們本來就沒把握可以把手術做成功吧?
所以才讓我們簽那個狗屁同意書,好讓你們在手術後撇清責任?
!
”
“女士,我們真的已經盡力了……”蕭芸芸努力維持着心平氣和。
“狗屁!
”女人又惡狠狠的推了蕭芸芸一把,指着她直罵,“不敢保證手術成功你們就敢做手術,還騙我們簽什麼同意書,你們統統都不配當醫生!
不對,你們連做人都不配!
你們是劊子手!
我詛咒你們不得好死!
”
醫院的心外科有一句話:從表皮到皮下,三厘米的距離,三十年的努力。
一個心外科的醫生從實習到主刀,所需要克服的、所需要的磨練,超乎常人的想象。
一個本來就有極大風險的手術失敗,就連他們為人的資格都否定了?
蕭芸芸終于爆發了:“你們說話注意點!
手術的時候我們的主刀醫生已經盡力搶救了,可病人排斥手術,我們也很遺憾,我們跟你們一樣不希望是這種結果!
”
“哎喲,還兇起來了。
”女人用手指點了點蕭芸芸的胸口,兇神惡煞的挑釁道,“信不信我把你現在的樣子拍下來發給記者,讓全世界的人都看看你們這些渣醫生的真面目!
”
哪怕是從小就對蕭芸芸很嚴厲的父母,哪怕是一點差錯都不能容忍的導師,都沒有這樣訓斥過蕭芸芸。
而蕭芸芸最讨厭的,就是别人這樣指着她罵。
她利落的把手上的東西丢到一邊,包包和白大褂一起脫下來,挂到一旁。
病人家屬不明所以的看着蕭芸芸:“你想幹嘛呀?
”
“我脫下這身白大褂,就不是這個醫院的醫生了。
”蕭芸芸目光森寒的盯着家屬,“你們再敢碰我一下,我不會讓你們像走進醫院一樣大搖大擺的走出去!
”
有那麼兩秒鐘,一衆家屬确實被蕭芸芸的模樣唬住了,但仔細一想,她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小丫頭而已,就算她真的很有本事,也不可能打得過他們這麼多人。
“當我們是吓大的呢。
”女人不屑的嗤笑一聲,“脫了這身白大褂就等于辭職了?
呵,你舍得辭職嗎?
現在工作這麼難找,辭職之後不怕被餓死嗎?
”
“沒有這一千多塊的實習工資我還真餓不死。
”蕭芸芸打量了女人一通,“倒是阿姨你,今天不是周末,你居然不需要工作?
哦,也對,你有工作的話就不需要背高仿的迪奧了。
”
女人心虛的看了眼自己的包,臉一下子漲紅了:“你胡說什麼!
這是我在法國的專賣店買的!
”
蕭芸芸随手把她挂在一邊的包勾過來:“好好看清楚,這才是從專賣店拎出來的正品。
”
有了對比,哪個是高仿哪個是正品,頓時無比明顯,女人的面子也再挂不住了。
“你不要轉移話題!
我們要追究你的責任,一定就是你這種實習醫生進手術室才害死了我爸!
”女人不管不顧的亂咬,“我要報警把你抓起來,我要讓警察給你判刑!
”
這種看似恐怖實則無腦的威脅,蕭芸芸向來是不當一回事的,笑了笑:“好啊,需要我借你手機嗎?
哎,你那個手機該不會也是高仿的吧?
”
女人被氣瘋了,張牙舞爪的就要撲向蕭芸芸,她丈夫在旁邊攔着她:“我們是來讨說法的,但是你動手打人就變成我們不對了!
”
“姓徐的!
你攔着我|幹什麼?
你為什麼站在她那邊?
”女人歇斯底裡,“是不是看她長得漂亮!
?
”
“我……”男人無言以對。
蕭芸芸搖搖頭,對男人說:“我同情你。
”
這四個字,就像是觸到了女人的底線,她叫着撲上來,蕭芸芸這回學機靈了,堪堪躲開,但女人不放棄,發誓今天要教訓蕭芸芸。
蕭芸芸總算明白别人為什麼說女人難纏了,剛要閃開,突然聽見一道冷厲的男聲:“住手!
”
循聲望過去,是沈越川。
沈越川三步并作兩步走過來,把蕭芸芸往身後一拉,寒冷的目光直視一幫鬧事的家屬:“你們自己消失,還是等警察來把你們帶回局裡?
”
“喲,這實習小醫生來了幫手?
”女人指着沈越川,“那小醫生好像挺有錢的,你是她養的小白臉吧?
真是盡責啊!
”
“閉嘴!
”一道暴怒的男聲響起,緊接着,女人臉上挨了結結實實的一巴掌。
打人的當然不是沈越川,他雖然很不屑紳士作風,但也不至于這麼不紳士。
打人的是女人的老公,女人徹底懵了。
男人忙不疊朝着沈越川堆砌起一臉抱歉的笑:“沈特助,實在對不住,我嶽父手術的時候意外去世了,我老婆情緒比較激動,說話口無遮攔,希望你原諒她。
”
沈越川想了半天,記起來這個男人是某個公司的小主管,他去他們公司談合作的時候,這個主管跟他彙報過方案。
他笑了笑:“原來是徐經理,正好,我們看看這事該怎麼解決。
”說着把蕭芸芸拉出來,“對了,介紹一下,蕭小姐是我們陸總的表妹。
”
陸薄言的表妹!
徐經理不但一張臉白得像鬼,連雙手都在微微發抖,再一看蕭芸芸額頭上的紗布,更是覺得天昏地暗:“蕭小姐,對不起,實在對不起!
弄傷你的事情我替我的家人向你道歉,他們不知道你是誰。
”
“在醫院裡,我隻是醫生。
”蕭芸芸不想仗着陸薄言這層關系去為難人,隻想解決這出鬧劇,“你嶽父的手術失敗,責任确實不在我們,目前醫患關系已經夠緊張了,如果你們已經通知了媒體,我不希望這件事見報。
”
“不會不會。
”徐經理忙說,“我們一定會跟媒體澄清的,絕對不會有對你和醫院不利的報道出現!
”
隻要不鬧到媒體那兒,蕭芸芸就一切好商量,說:“你們走吧,不要在這裡影響其他患者就醫。
”
“可是蕭小姐,你額頭上的傷……你想讓我們怎麼賠償?
隻要你提出來,我們一定都做到!
”徐經理還是擔心蕭芸芸會跑去跟陸薄言抱怨,不把一切都解決好,他說不準會丢了工作。
“我不需要你賠償。
”蕭芸芸不想再跟這家人糾纏,偏過頭低聲對沈越川說:“讓他們走吧。
”
沈越川剛要開口,被徐經理打懵的女人突然反應過來了,屈起膝蓋對着徐經理的小腹就是一腳:“姓徐的你幹什麼!
為了一個小賤人你打我!
?
”
“徐經理。
”沈越川的語氣冷下去,透出警告的意味,“如果你還想繼續呆在a市,帶着人滾!
”
徐經理捂住女人的嘴巴,連滾帶爬的把她拖走了。
醫院大門前總算恢複了安靜。
蕭芸芸把丢在一旁的東西撿起來,好奇的看着沈越川:“我表姐叫你來的?
”
“嗯。
”沈越川看了眼蕭芸芸額頭上的紗布,揚了揚下巴,“怎麼弄的?
”
“從手術室出來,告訴他們手術失敗的時候,被那個女人推了一把,撞到椅子上了。
”蕭芸芸按了按傷口,還是疼得很厲害,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
“這件事還沒完。
”沈越川問,“你想怎麼修理他們?
”
蕭芸芸知道隻要她提出來狠狠報複,沈越川會幫她做到。
但想了想:“還是算了。
”
“就這麼算了?
”沈越川故作詫異,“你看起來可不像這麼好惹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