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管宣府鎮防務後,時間來到傍晚。
閻應元與姜應奎坐在城門附近的一座小院裡,喝着米粥,啃着鹹菜疙瘩。
旁邊的火堆上架着鐵鍋,裡面的開水咕噜咕噜的不停翻滾。
火堆周圍坐了一圈士兵,他們吃着同樣米粥鹹菜。
吃飽喝足的人從鍋中盛一碗開水,放在旁邊的空地上晾涼後一飲而盡,滿臉的幸福。
在那個年代,隻有精銳才能享受精米加鹹菜。
普通士兵有一口炒面吃就不錯了。
(這裡的炒面是炒熟的面粉,優點是方便攜帶,保存時間長,餓的時候抓一把放進嘴裡,再喝口水就行了。
缺點是口感不好,不抗餓,耗水量大。
明軍的炒面很受士兵們歡迎,就連當時的蒙古人和八旗兵也有攜帶食用的記錄。
)
不同于其他人的幸福,閻應元臉上平靜如水,心裡卻十分焦急。
他現在急需做兩件事。
一是收回兵權,二是籠絡民心。
二者都是為了守城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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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兵權這件事操作好了萬事大吉,操作不好會引起兵變!
至于籠絡民心,他到現在也沒想到好辦法。
怎麼做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内籠絡民心呢?
“閻大人,門外有人求見!
”一個值守的士兵跑進來彙報。
“什麼人?
”
“說是本地的商人,姓範,叫範永鬥。
”
閻應元放下尚未吃完的米粥,眯起了眼睛。
來之前皇帝特地交代過八個名字,這些人投敵賣國,罪不可赦。
放過誰都可以,唯獨不能放過這些人。
範永鬥的名字排在第一位。
換做一刻鐘前的閻應元,會毫不猶豫的拒絕見面。
他怕打草驚蛇。
現在的想法變了,他想到了一石三鳥的辦法!
“讓他進來!
”
“遵命。
”
不多時,一個身穿錦袍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此人身材矮小,體型略顯肥胖,臉的輪廓與猴子十分相似,兩隻眼珠圓溜溜的,尖利的下巴上面長着一張寬闊的大嘴。
給人一副尖酸刻薄,陰險狡詐的感覺。
閻應元端起碗,假裝毫不在意的繼續吃。
範永鬥走進院子後頓時愣了,在他的印象中,朝廷二品大員會獨自占用一個院子。
沒想到,這位閻應元竟然會和這麼多士兵吃住在一起。
屬實有些意外。
不過。
他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很快從震驚中反應過來,雙膝跪倒以頭杵地:“草民範永鬥見過宣府巡撫閻大人!
”
閻應元随口問道:“有事說事,不必行禮。
”
範永鬥面露難色,有些事拿不上台面,他此番前來是想與閻應元私下裡商議。
可閻應元沒給他機會,甚至當着這麼多人問他來這的目的。
讓他很是為難。
不過他早有準備,立刻說道:“草民在邊關與蒙古人做生意,家中有買來的牛羊。
聽聞官軍收複宣府,草民願将牛羊獻給閻大人犒賞三軍。
”
閻應元心中冷笑,好熟悉的套路。
商人賄賂官員并非單刀直入的說送錢,隻有傻子和愣頭青才會那麼幹。
精明的商人會使用各種手段接近官員,通過言談舉止了解官員喜好。
随後再投其所好,将官員拉下水。
再高明一點的商人會給官員下套,等官員鑽進去悔之晚矣時威逼利誘,官員為了自保隻能淪為商人掙錢的工具。
這厮正在執行第一階段策略:接近他。
閻應元将碗裡的米粥快速吃完,放下碗筷後拍了拍肚子:“沒吃飽!
那就麻煩範員外将牛羊拉過來,正好填飽肚子。
”
範永鬥聽罷頓時大喜,隻要閻應元接受了這些牛羊,就說明後面有機會合作。
就算不能與閻應元合作,他此次的行為已經給明軍留下了好感,後續遇到關卡時也能混個臉熟。
他指着門外說道:“閻大人,那些牛羊就在門外,請閻大人笑納。
”
說着,他率先向門外走去。
閻應元邁着沉穩的步伐跟在後面,其餘士兵不争氣的吞着口水,簇擁着閻應元往外走。
來到院門外,果然看到五六個人牽着兩頭牛幾十隻羊站在大街上。
就在士兵們打算一擁而上的時候,閻應元發話了:“慢着!
”
“範員外,這些牛羊能賣多少錢?
”
範永鬥以為閻應元不好意思笑納,于是笑着解釋:“閻大人說笑了,這是範某送給閻大人的,不要錢。
”
“不!
”閻應元斬釘截鐵,“我來之前陛下有過交代,不搶一粒糧食,不占一分便宜。
你若是不說,本官就不要了。
”
範永鬥略加思索後明白了閻應元的想法。
他想在這些士兵面前裝清高!
既然如此,範永鬥決定成全閻應元,他掐指一算後得出了數字:“共計二百兩銀子。
”
“給範員外拿錢!
各部将羊平分,具體怎麼吃,各部自己說了算!
”
付完錢後,士兵們宛如餓狼一般沖向那些羊。
牛不能吃,一是太貴,二是需要用它運輸糧草裝備。
尤其是炮兵的火炮,單靠人力運輸能把人累死。
趁着士兵們處理羊肉的功夫,範永鬥湊到閻應元身邊壓低了聲音:“閻大人,能否借一步說話?
”
閻應元心裡早已經等不及了,他強忍着内心的沖動,先是向左右看了看,見無人注意後才用平緩的語氣說道:“範員外随我來。
”
兩人來到小院的一間偏房,關緊房門。
範永鬥深施一禮:“草民對閻大人仰慕已久,今日一見甚是敬佩。
”
閻應元沒工夫和他閑聊,直接說:“範員外有話直說,本官剛剛接管宣府鎮防務,公務繁忙。
”
範永鬥收起之前的笑容,鄭重其事的問說道:“草民向打聽一下京師的消息。
”
“哦?
你想問什麼?
”
“草民想問一問六部的尚書和侍郎們是否有變動,您也知道我們幫着朝廷運送糧草。
流賊雖然退兵,但草民一直聯系不上京師,也不知道京師發生了什麼。
”
“幹我們這行的一方面靠實力,另一方面還要靠關系。
”
閻應元心中一動,也就是說範永鬥的靠山是原來的六部尚書或者侍郎。
其實想想也是,從北京到宣府多則七八道關卡,少則四五道關卡,但凡關系不到位都會被抓住治罪。
閻應元知道自己不能多問,否則會打草驚蛇。
他沒有回答範永鬥的問題,而是背着手走到門口,推門前留下一句話:“明天京師會運來一批火器火藥,本官會派人在宵禁時将他們放到西城門旁邊的大街上。
”
“京師變天了,本官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
範永鬥渾身一震。
在短短的瞬間,他腦海裡閃過無數個想法。
最終,他還是謹慎的問:“可是閻大人,現在宣府鎮剛剛由官軍接管防務,這些東西如何運出去啊?
”
“後天上午本官會在校場發饷,西城門全是自己人,他們不會查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