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時鐘指向十點,門外終于響起刹車聲。
蘇簡安沖到門口,果然看見陸薄言回來了,打開鞋櫃取出他的拖鞋,遞給他說:“給你煮了面,我去熱一下。
”
熱得剛剛好,不燙口,吃下去也足夠暖身。
盡管忙碌了一天,眉宇間滿布倦色,陸薄言的吃相也依然優雅養眼。
吃完最後一口,蘇簡安遞給他一張紙巾,他印了印唇角,說:“明天早上跟我去個地方。
”
第二天是周六。
蘇簡安醒得很早,沒吃早餐就跟着陸薄言出門,到了目的地才發現是老地方――陸薄言常來的高爾夫球場。
直覺告訴她,陸薄言不是來打球的。
陸氏目前的境況,他根本不會有這個閑情逸緻。
兩人下了觀光電瓶車,遇上一個中年男人,蘇簡安對他有印象,姓莫,是某銀行負責貸款業務的高層。
見到陸薄言,這位莫先生顯然詫異了一下,随後表面熱絡的大笑起來:“陸總,這麼早!
”
不等陸薄言說話,莫先生又徑自歎了口氣:“昨天下班後助理才告訴我,你去電了。
實在抱歉,我昨天實在太忙了,最近銀行的貸款業務卡得很緊,這個月的名額已經批完了,一大堆事要跟進,忙得連三餐都不能按時了。
”
抱怨了一通,莫先生終于停下來,這才想起什麼似的看着陸薄言:“對了,陸總,你昨天打電話找我什麼事?
”
陸薄言昨天去電,是為了陸氏貸款的事情,莫先生其實知道。
他也知道,莫先生剛才已經拒絕了他。
給雙方留足面子的最好方法是微笑。
陸薄言揚了揚唇角:“沒事了。
”
“哦,那我先過去。
”莫先生指了指遠方,轉眼就消失了。
蘇簡安對商場上的事情雖然一竅不通,但也明白陸薄言的貸款還沒申請就被拒絕了,心裡五味雜陳。
她還記得上一次見到這位莫先生,是在商會範會長的生日宴上。
當時他百般恭維陸薄言,一副恨不得問陸薄言缺不缺錢他可以貸款的表情。
可今天陸氏面臨危機,陸薄言真的需要,他卻唯恐避之不及。
這世上,大概商場最炎涼。
“誰都知道陸氏因為财務問題岌岌可危,銀行不批貸款也正常。
”陸薄言倒是輕松坦然,帶着蘇簡安進了餐廳,“先去吃點東西。
”
餐廳裡人不少,見了陸薄言,每個人的表情都大同小異。
一點點的詫異,幾分躲避,卻又不得不維持着表面上的客氣。
畢竟陸氏過去的地位擺在那兒,陸薄言這個人又深不可測,他會用什麼方法救回陸氏沒人能說得準。
現在就避他如洪水猛獸,萬一他殺了個回馬槍,将來不好相見。
陸薄言察覺不到這些人微妙的态度似的,維持着一貫的優雅疏離。
蘇簡安卻無法再跟人虛與委蛇,點好餐就借口去洗手間,暫時避開那些不懷好意的打探目光。
剛走到洗手間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議論聲:“陸氏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啊?
不是财務危機了嗎?
陸薄言還有心情帶着老婆來打球?
”
“傻了吧?
看不透了吧?
”另一人得意的分析,“什麼打球啊,明明就是來求人給陸氏貸款的,沒看見剛才莫先生見到陸薄言跟見了鬼一樣嘛。
現在陸氏前途未蔔,誰敢給陸薄言貸款啊?
”
“最倒黴的還是蘇家的大小姐啊,風風光光的陸太太當了還不到一年,就碰上這麼倒黴的事。
”
蘇簡安想了想,徑直走進洗手間。
幾個女人從鏡子裡看見她,紛紛噤了聲,一臉尴尬的迅速離開。
洗完手回餐廳,蘇簡安剛好看見兩個男人跟陸薄言打過招呼後,一轉身就别有深意的相視一笑。
那笑容,幾分戲谑,幾分不懷好意。
仿佛他們已經預見陸薄言身上即将上演悲劇。
蘇簡安失盡吃東西的胃口,悶悶不樂的過去拉陸薄言:“不吃了,回家。
”
車子往山下開去。
陸薄言拉下擋闆,扳過蘇簡安的臉,答應帶她回家她還是一臉不開心,不由笑了笑:“不知道的會以為我欺負你了。
”
“……”
陸薄言歎了口氣:“早知道不帶你來了。
”
他揉了揉蘇簡安的臉,蘇簡安的表情終于不再那麼僵硬,軟糯的聲音卻透着前所未有的狠:“我記住他們了!
”
陸薄言挑起眉梢:“然後?
”
“然後這次你一定要赢!
”蘇簡安一臉堅定,“以後我要看見他們彎下腰求你!
”
陸薄言失笑,把張牙舞爪的小怪獸抱過來,“陸太太,商場一直都這麼現實和殘酷,你之前被你哥保護得太好。
”
蘇簡安突然擡起頭,眼睛在發亮:“能不能找我哥幫忙?
”
“你哥和唐銘,能幫的都已經幫了。
”陸薄言說,“但也隻夠陸氏再硬撐一個月。
”
蘇簡安垂下眉睫,隻有一個月的時間,要麼有人願意給陸氏貸款,要麼……把康瑞城送進監獄。
回到家門前,陸薄言并沒有下車,他摸|摸蘇簡安的頭:“我還要去個地方,晚上回來。
”
蘇簡安也不纏他,重重的親了他一下:“老公加油!
”
陸薄言笑了笑,看着蘇簡安進了屋才讓錢叔開車。
蘇簡安進屋後,沒想到會在客廳裡看見蘇亦承。
徐伯說:“少夫人,蘇先生來了有半個小時了。
”
蘇簡安點點頭,主動跟蘇亦承解釋:“薄言說還要去個地方,沒下車就走了。
”
“我知道。
”蘇亦承說,“他今天要去拜訪公司董事,說服他們不要抛售公司股票。
”
蘇簡安坐到蘇亦承身邊看着他:“哥哥……”突然就沒了聲音,隻剩下一臉的迷茫。
蘇亦承知道她在想什麼,握|住她的手:“幫不上忙就不要瞎操心,很多人還是笃定薄言能挺過這一關。
”
蘇簡安的雙手不安的絞在一起:“可是我今天看見那些人……算了,不提他們,陸氏一定要挺過這一關!
”
隻要陸氏挺過去,就是最有力的打臉。
“如果結果沒有那麼樂觀呢,你打算怎麼辦?
”蘇亦承問。
“最壞的結果,不過就是負債破産。
”蘇簡安攤了攤手,“還能怎麼辦?
陪着他東山再起呗。
”
蘇亦承笑了笑,“你倒是相信陸薄言。
”
蘇簡安撇了撇嘴角,“那麼多人不相信他,等着看他的好戲。
我是他妻子,哪怕全世界都質疑他,我也會選擇相信他。
”
蘇亦承像小時候那樣,溫柔的揉了揉蘇簡安柔|軟的長發:“你真長大了,如果媽媽能看得到,她會很高興。
”
蘇簡安隻是笑了笑:“哥,留下來一起吃中飯吧,我給你做!
”
蘇亦承看了看時間,搖搖頭:“不行,我約了人下棋。
”
“約了誰啊?
”蘇簡安疑惑不解,“你的朋友我都認識啊,不是喜歡騎馬就是熱衷打球,哪有喜歡下棋的?
”
蘇亦承不透露半分,徑自起身離開,司機下來為他打開車門,問:“去洛先生家嗎?
”
蘇簡安瞬間明白過來了――老洛确實很喜歡下棋。
“走了。
”蘇亦承上車之前回頭對她說。
蘇簡安笑着朝他擺擺手:“哥,這招不錯。
”
洛小夕不在,就替代她陪老洛下棋散步,先攻陷她的家人,怕什麼洛小夕回來後不就範?
蘇簡安的心情總算陰轉晴,吃了點東西墊着肚子,從包包裡拿出洪慶照片的複印件。
找到洪慶,說服他推翻當年的口供,就有希望将康瑞城送進監獄。
可是人海茫茫,她要找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談何容易?
也許交給陸薄言來找會更容易一些。
但是現在公司的事情已經夠他忙了。
更何況她承諾過,替他父親翻案的事情交給她。
正愁着,江少恺就打來了電話。
“我大伯答應幫我們找洪慶了!
”江少恺在電話那端長長的籲了口氣,“現在好了,我們什麼都不用做,等我大伯消息就好。
”
“幫我跟你大伯說聲謝謝。
”千言萬語湧到唇邊,最後隻彙聚成一句話,蘇簡安一字一字的說,“也謝謝你。
”
江少恺笑了笑,一本正經的回了句:“不客氣。
”頓了頓,“對了,你今天有什麼安排?
”
“下午沒事的話,我想去拜訪一下當年經手這個案子的警察。
”蘇簡安說,“也許能從他們的口中發現什麼疑點。
”
“陸薄言陪你去?
”
“他哪有時間?
”
“那我陪你去。
”江少恺說,“你一個人去不安全。
不過先說好:對外,我們要一緻宣稱我們是在加班工作。
”
蘇簡安沉吟片刻就全明白過來了:“……你是不是又被逼着去和周琦藍約會了?
”所以才會以工作為借口離家。
“咳。
”江少恺的聲音變得不自然起來,“下午見!
”
挂了電話,蘇簡安不經意間看了眼窗外,又下雪了。
可心情已經不能像看見第一場雪那麼雀躍。
她想起正值盛夏的時候,她端着一壺咖啡跑進陸薄言的書房,他承諾冬天帶她去法國的酒莊品嘗新出窖的紅酒。
陸氏突然遭遇危機,今年,他們恐怕去不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