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月光下的澀谷

　　“我看看……誒多，看廣告領取優惠券，有了有了……”

　　深夜，寂靜的澀谷街頭，荒木宗介孤零零地站在路邊，用手機掃碼解鎖了一輛紅色共享單車。

　　從警署出來已經時至半夜，末班地鐵早就停運了。

　　怎麽看他也不像有錢打車的土豪，想要從西南面的澀谷穿城回到中心區域的台東區，除了用暴力脅迫計程車司機外，隻能靠這玩意了。

　　就在他跨上共享單車，準備“彈射起步”的時候……

　　車後座微微一沉。

　　回過頭去，換了一身短裙便服的望月綾乃，不知何時安靜地側身坐在了單車後座上。

　　一對黑藍異色的圓潤大眼，透著狡黠的神色盯著他。

　　“……誒？
你、你、你……”

　　看著這陰魂不散的丫頭，荒木宗介全身如同被靜電流動而過的小狗一般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果然，警視廳最終還是決定要追究我犯下的罪狀！

　　不如趁現在把她挾持、連夜趕往橫濱港、在成功踏上蛇頭的船以後再給她個救生圈……

　　“我也下班了，作為還人情，順便送我回家吧……”

　　被荒木宗介眼神炯炯地盯著，望月綾乃有些尷尬地別過臉去。

　　回到警署之後，她無法按捺心裡如鯁在喉的思緒，最終還是跟了上來。

　　“噢呵呵呵，嚇我一跳，你住哪裡？
那邊嗎……”

　　松了口氣，荒木宗介有些心虛地踩下了單車踏闆，想要借此避免陷入有可能存在的“包圍圈”。

　　紅色腳踏車以超越電瓶車的速度彈射起步，揚起一大蓬塵沙。

　　“喂喂！
！
就算是自行車也是有法定限速的……”

　　猝不及防之下，望月綾乃隻能雙手死死拉住他的衣角，面對著突如其來的疾風。

　　寂靜的月光下，兩人的思緒如同腳下不停旋轉的車輪，無聲地行駛在澀谷的街道上。

　　褪去了白日的炎熱和喧囂，夜間的澀谷在蟬鳴和月光之下，難得的透出一絲靜謐雅緻的意味。

　　“……那個……荒木……”

　　望月綾乃低垂著睫毛，小心翼翼地開口了。

　　“嗯？
”

　　“……你對於‘才能’這種事情怎麽看？
”

　　“才能？
”

　　荒木宗介有些迷茫地抓了抓腦袋。

　　活了二十多年，考試白癡、就業艱難，靠著一把子體力勉強維生，“才能”這兩個字似乎離他很遠。

　　“……假如說，別人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無法挑戰的事情，卻有個人輕易就能夠完成，那他……”

　　後座上，望月綾乃仰頭凝視著空中將滿未滿的明月，胸口微微起伏，仿佛用盡了力氣般問道：“……那他，是不是有責任、也有義務必須去完成這些事情呢？
”

　　幽幽的語氣，似乎是在問荒木宗介，又像是在問她自己。

　　一想到孟蘭盆節將至，她不禁想起了池袋漆黑的小巷中、神田明神社廣場內、二重橋上……

　　那一名名沒有“才能”的探員，用自己鮮活的生命，為除靈者們爭取到了勝利的可能。

　　松田翔太、文谷次郎、田宮聖裕、我孫子勇人、牛腸茂雄、上床裕也、我妻真二……

　　對於過目不忘的她來說，這些名字代表的，並不隻是永久封存的一份份檔案，而是一個個曾經與自己共同奮戰的鮮活生命。

　　從與他們的初見、直到永別，這其中的每一個細節，都會永遠銘刻在她的腦海中。

　　“責任和義務嗎？
”

　　聽見對方的問題，荒木宗介蹬在自行車踏闆上的腳步緩了下來，似乎難得的開始動用生鏽的大腦。

　　“雖然不太明白你想表達的意思，但是在我看來，每個人都是平等的，有著自己獨特的才能，和適合開花的領域。
但就我而言，這個世界上有著太多比我聰明、擅長各種各樣事情的家夥了……”

　　眼中掠過一絲迷茫，他嘗試著給出自己的答案。

　　“如果一味將責任和義務以才能或者天賦為理由拋給他人，而不努力去追尋屬於自己的道路，何嘗不是一種自我的否認和逃避呢？
”

　　“自我否認和逃避？
”

　　聽著他的話，望月綾乃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這個世界，或許有各司其職的共同努力，也有根據才能劃分的責任義務……但是，更重要的，應該還是個人的意願吧。
”

　　似乎抓住了靈感，荒木宗介越說越來勁。

　　“……又或者說，擅自將某個責任或者使命扛在自己肩膀上，獨自承受著痛苦，對於那些不甘心、不服氣、仍在努力、甚至願意為此犧牲的人來說，何嘗不是一種否定和蔑視呢。
”

　　享受著頭頂的月光和迎面而來的疾風，他想起了這些年來自己的“就業選擇”，不禁感慨萬千。

　　“做自己認為想做、愛做、願意做的事情，拒絕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不正是每個人內心最渴望的自由嗎？
”

　　或許按幸平所說的，自己當初要是放棄“自由”、根據“才能”選擇職業道路，或許比現在混得好多了吧。

　　“想當初，GENNMA娛樂公司那位部長說我天賦異柄、是注定要為藝術獻身之人……千葉師傅也說我有千年不遇的劍道直覺，讓我留下來繼承他的信用卡……可是，我還是想做我自己喜歡的事情，比如我喜歡騎車，哪怕大晚上騎著機車送外賣也覺得比那些事情更有趣……”

　　沒空吐槽荒木宗介的胡言亂語，望月綾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對方這番言論，和從小被家族灌輸的“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的教育，有著天壤之別。

　　自己似乎從未捫心自問過，什麽是真正想做的事情。

　　也從未在乎過是否喜歡現在正在做的事情。

　　或許，這是獨屬於荒木宗介這樣無依無靠、在福利院長大的人，令人羨慕的生存哲學吧。

　　“對呢，總是懷著這樣的想法，對他人和自己，何嘗不是一種束縛呢。
每個人隻要盡到，自己認為應盡的努力，便足夠了……”

　　歎了口氣，她似乎終於想通了什麽，露出釋懷的神色。

　　知道某些真相之後，在你面前，我確實是最不甘心、不服氣的那一個呢。

　　或許，第九課的各位，對於天生擁有超凡能力、小小年紀擔任課長的自己，也或多或少懷揣著這種心情在努力吧。

　　“到了，是這棟樓對吧，看起來好豪華的樣子呢。
”

　　紅色腳踏車輕快地停在了一棟高級公寓樓門前。

　　望月綾乃躍下車，輕輕理了理自己的裙擺。

　　“謝謝，我大概已經得到想要的答案了……至於你……”

　　看向荒木宗介，她的眼神依舊有些不甘、櫻桃小嘴微微嘟起，似乎覺得就此放這家夥離去太便宜他了。

　　她很想把一切都告訴他，從裂口女開始，一直到南本牧碼頭上的事情，讓眼前這個可惡的家夥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都幹了些什麽。

　　“……今天就這樣吧。
”

　　但是，既然已經答應了弘法主持，自然不能貿然幹涉眼前這位“尊者”在人間的歷練。

　　話未說完，一隻罪惡的大手，猛地在望月綾乃的頭上快速地搓揉了起來……

　　“雖然不了解具體情況，我說，你最近是不是太逞強了，不但一臉的菜色，黑眼圈重得都可以去動物園扮熊貓了，手臂上的傷看起來也蠻嚴重的……”

　　荒木宗介的話，讓下意識想要發動“手臂旋轉”掙脫的她呆住了。

　　“在撐不住的時候、痛苦的時候，向‘有才能’的人請求幫助，也是人類作為群體生物的智慧之一哦。
實在不行的話，逃跑也是一種選擇呢，反正就算天塌下來，也有大把比你個子高的先被砸死……”

　　還未待對方反應過來，荒木宗介已經“作案完畢”，一個彈射起步離去。

　　“比如像今天這樣載你一程，又或者是‘私下處理’警局裡那種棘手的家夥，都可以隨時找我喲，畢竟欠了你不少人情嘛……”

　　紅色單車以非人的速度融入了夜幕下的街道，隻剩下荒木宗介的話語和揚起的灰塵還在空氣中飄蕩。

　　“你這家夥……”

　　看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幕，望月綾乃如同剛剛洗完澡的小狗一般搖了搖頭，對著荒木宗介離去的方向大聲吼道：“……誰要逃跑了啊，個子高了不起嗎？
你這個非法套牌、在警視廳眼皮下擅用私刑的家夥！
！
”

　　前幾天在審訊室，究竟是哪個白癡一談到東野幸平和麗子的事情，就一臉淚汪汪的悲傷模樣，現在居然有功夫反過來安慰自己？

　　呆望空無一人的街道，過了半晌，兩行淚水，悄無聲息地，沿著望月綾乃臉龐滑下。

　　……

　　“地獄之門”出現前20小時。

　　“老姐，IBM700剛剛置頂了一個帖子……”

　　秋葉原，「小心！
兇宅鑒定」一樓，厚海陸鬥有些緊張地點開了2CH論壇的某個界面。

　　時至深夜，正是這兩個夜貓子姐弟活動的高峰時段，因此他們第一時間發現了IBM700發布的帖子。

　　“……標題是《來自地獄的問候》？
”

　　雖然在八月的夏夜開足了冷氣，不知為何他手心依舊被汗水浸濕。

　　“噢？
這次居然有視頻嗎？
播放看看……”

　　身穿白大褂、雙手抱胸的羽生舞饒有興緻地來到他身後。

　　“看到這段視頻的各位，恭喜你們，因為你們將有幸與吾一同見證，世界的劇變……”

　　視頻內，漆黑一片的房間中央，一道人影背對著鏡頭而坐。

　　“首先，自我介紹一下，吾乃2CH論壇版主IBM700，你們也可以稱吾為「地獄革命」。
”

　　這道人影，有著相當渾厚且狂氣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一名強壯的中年男子。

　　“這……這不是‘不做人了語音包’嗎？
我前天才下載過的……”

　　厚海陸鬥耳朵微動，嘟囔著什麽。

　　“別吵……這可是IBM700第一次現身……”

　　羽生舞輕輕拍了他一下，隨即將音量調到最大，面色逐漸變得狂熱。

　　“如果，以最近確認到的隱能量場生命體確實存在為基點，‘都市傳說製造者IBM700假說’也是真實存在的話，那他製造、掌控怪異的原理和目的又是什麽呢……光是隨便想想這裡面暗藏的‘真理’，我就已經興奮地不能自已了啊……”

　　“既然你誠心誠意的發問了，那麽吾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吾今天出現在這裡，是為了撕破現有的權力機構和宗教組織那陳舊的遮羞布，將真實的世界展示在你們面前……”

　　視頻裡，“ibm700”還在繼續他的表演。

　　“……完全沒有人發問啊！
”

　　還不待厚海陸鬥吐槽完畢，屏幕內，椅子後方那道人影，深深地吸了口氣，說出了駭人聽聞的事實：“沒錯，怨靈、裂口女、人面犬、無頭騎士……這些流傳在2CH論壇內的都市傳說，都是真實存在的。
甚至，已經有無數人因它們而死去……”

　　“……而這些超自然的存在、血淋淋的現實，在這數百年間，不斷被權力機構和他們麾下的宗教組織所掩蓋，隻不過是為了維持他們統治所需要的‘秩序’！
”

　　“將你們的質疑和呲笑都暫放一旁，吾「地獄革命」，會讓你們知曉，上述的一切都是真的……”

　　隨著這句話，那原本背對著鏡頭的椅子，緩緩地旋轉了過來。

　　坐在那張椅子上的，赫然是一道漆黑的、輪廓模糊的人影。

　　“哇哦，看看這五毛特效……”

　　羽生舞已經狠狠地敲了一下還在發揮“吐槽擔當”職能的某人的頭：“愣著幹嘛，這把椅子的外形、那個語音包的下載源、這道人影的身型數據都記錄下來分析，或許能得到點線索……”

　　“吾在此正式敬告各位，以孟蘭盆節為起始，地獄與人間的隔閡將不複存在，百鬼夜行的時代會隨著地獄之門的開啟而再次降臨……”

　　“屆時，離去的逝者重歸人間、生與死之間亦再無界限……我很期待，那些無能的支配者、迷途的神棍以及沉睡的神明們，會作何反應……”

　　“最後，若各位有幸在這場地獄的業火之中幸存，亦可奉我之名、喚吾庇佑，隨我一同見證，新秩序的誕生……Inferno Bless Me。
”

　　隨著屏幕內自稱「地獄革命」那道人影朝著鏡頭湧來，整個畫面被黑暗所吞噬，視頻也到此為止。

　　“就這？
該不會是什麽孟蘭盆節征文活動搞的噱頭吧，這樣的視頻我分分鍾給他搞一個「特效超級加倍鬼畜版」……”

　　帖子發布不過十分鍾，無數網友已經在下方留言了。

　　大部分人的意見基本與厚海陸鬥一緻，都是在瘋狂吐槽版主IBM700這個“節日祝福”視頻太過老土、特效五毛……

　　“噱頭？
不管是不是噱頭，IBM700大可以像之前那樣發布一段文字信息就好，為何要冒著暴露身份的風險，弄這麽一段錄像呢，難道說他必須要通過某種視覺印象……”

　　羽生舞托腮沉思著，眉頭越發緊皺。

　　“……根據‘人格建模’分析，這家夥不會做沒有好處的事情。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