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東京真沒除靈》第680章 690\691 化作春泥更護花
第680章 690\691 化作春泥更護花
“知道了……都已經折騰了四十八天,也不差這會兒了。
”
莊司甚右衛門應了一句之後,便雙手背在身後,低頭沉默不語。
縱然在朝霧離開後,每到夜裡,吉原遊廓依舊會有莫名的長歌回蕩。
哪怕下了“宵禁令”,時不時也會有遊女會如夢遊一般,邁著“八文字步”沿著長街而行……
漸漸地,揚屋之間,便有遊女悄悄傳言,這是朝霧的魂魄未散,依舊在吉原夜夜“花魁道中”,期待著約定的日子,那位心上人來吉原大門前迎接自己。
這也是他今日會親臨這裡的原因之一。
至於另一個原因……
莊司甚右衛緊皺的眉頭之下,銳利如鷹的雙目,一眨不眨地盯著寺門下方、一人寬的陡峭山道。
此時,花期最早的吉野櫻已悄然爭相盛開。
淒美的淺粉色漫山遍野綻放,如燃燒的火焰般自本鄉丸山蔓延到下方的江戶城。
而在莊司甚右衛門視線末端,山道上的石闆和兩側的櫻花樹,已經全都被染得殷紅。
“噗呲……”
比櫻花更加紅豔的,自然是人頭揚起時,四濺的鮮血。
「不違人世常理,不為享樂而活,萬事不依賴他人,輕自我重世人」
身穿黑袍、手持雙刀、滿臉胡渣、披頭散發的高挑男子,正低頭沿著山道一步步上行,口中還在呢喃著什麽。
「平生不思欲心,自身事皆不悔,絕不嫉妒他人,離別之時亦不傷悲」
兩側的櫻花樹林中,全身纏滿繃帶的蒙面男子,時不時從樹林中、泥土裡鬼魅般竄出,向他揮動五花八門的兵器。
「諸事皆不抱怨,不沉迷戀慕,諸事無偏,自宅不求奢華,老來不貪財」
苦無、手裡劍、撒菱、忍刀、吹矢、忍杖、手甲鉤、藤津偽器……
面對這些角度刁鑽、快如鬼魅的偷襲,男子總是頭也不回、隨手斬出手中長刀。
“朝霧……”
口中呢喃著某個名字,他無神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上方的寺廟。
“……我來接你了。
”
「粗茶淡飯不貪美食,不佔世代相傳之古物,不行害自身之事,兵刃不強求極品,為證道亦不惜命」
每一次看似漫不經心、卻又後發先至的揮刀,便代表著一顆衝天而起的頭顱。
頭顱一路滾落,染紅了他身後的石闆路、讓兩側的櫻花顯得越發嬌豔。
「敬佛神而不求之,身可死,武士之名不可棄,劍道不可離」
雙刀揮舞不停、人頭起落如潮。
原本漆黑的長袍被染成了暗紅,在無數刀痕中變得破破爛爛。
唯有那隨風翻飛的左袖之上,炎紋與櫻瓣在血光中越發嬌豔。
無頭的屍體,如同朝聖般跪滿了他身後的血色長階,一眼看不到盡頭。
人頭豈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來年的櫻花,想必會盛開得更加燦爛。
待到日上三竿、屍橫遍野,擋在男子前面的,便隻有寺門處的黑袍老者了。
“柳生又壽郎……”
莊司甚右衛門手中漆黑無光的忍刀,與男子手中長刀狠狠碰撞在一起。
“……你可知此舉,是在代表柳生家向幕府宣戰。
”
他的眼中,滿是怨毒。
自己辛辛苦苦培育的吉原自衛隊精銳,今日大部分都已經在那條山道上,在這男子劍下化作了花肥。
“我已獲得宗嚴族長許可,退出柳生家……”
看著眼前這位“吉原的主人”,柳生又壽郎平靜的雙眼中並無仇恨,隻有濃鬱得化不開的悲傷。
“在這裡的,隻有前來取回亡妻遺體的,浪人武士,又壽郎。
”
“桀桀桀桀,看來在這件事情上,幕府和柳生家為了自己的體面,將你我都拋棄了……”
莊司甚右衛門手中忍刀突然彈出兩枚鋸齒般的利刃,在柳生又壽郎那俊朗的臉上帶出一道傷痕。
“但是,朝霧生是吉原的人,死是吉原的鬼……”
“沒有任何人,能未經我的允許離開吉原,哪怕是一具屍體!
”
或許是被飛濺的鮮血激起了血性,莊司甚右衛門手中那形似鐮刀、暗藏機關的忍刀越發靈動詭譎,與柳生又壽郎手中雙刀碰撞出密集的火星。
“正好到點火之時,我就好心將你這小白臉的屍體,與她一同燒了,以慰藉朝霧太夫在天之靈吧。
”
他話音剛落,身後的廟宇之中,有一縷細煙升騰而起。
“朝霧……”
見到這一幕,柳生又壽郎皺起眉頭,手中那已經斬到卷刃的雙刀,在莊司甚右衛門眼中消失無蹤……
二天一流·五輪·空之卷!
“不好!
”
多年來生死相搏的經驗,讓莊司甚右衛門本能地身體一側、擡起忍刀格擋……
“錚。
”
面對他的動作,柳生又壽郎恍若未聞、似緩實疾地收刀歸鞘,與莊司甚右衛門錯身而過,腳步不停地消失在廟門內。
“不躲的話,或許能和他們一樣,死得輕松一點。
”
“你……”
莊司甚右衛門想要隨之轉身、再度出刀……
但手中的忍刀、卻連同他的身軀一起,沿著不知何時貫穿左肩到右腰的血線,悄無聲息地開始崩裂……
“我……敗了?
”
一刀斬首,是武士們在生死相搏之間,給予對手最大的憐憫。
“我莊司甚右衛門,戎馬一生、經歷無數生死戰陣,才當上了吉原的無冕之王……”
莊司甚右衛門軟軟跪倒在地,無力地低垂下頭,眼中滿是猙獰與不甘。
“卻沒想到今日會在這裡,敗給了一人之勇武……”
鐵鏽的氣息,隨即湧上了他的喉頭,堵住了接下來的話語。
“朝霧……你這個癡兒……”
柳生又壽郎如受傷的狼一般的悶吼,在院內響起。
“都怨我,回來得……太遲了……呃啊啊啊啊啊!
”
“這位施主請節哀,朝霧太夫,已經在火中往生。
”
“死者為大,還請在此與我等同誦往生咒,祈求她能早登彼岸……”
“師傅,你、你看……和、和服……那件和服,飛起來了!
”
不知發生了什麽,忽有無數火星,在寺廟內爆裂開來,觸物既燃。
“炎、炎上了!
炎上了!
”
“快、快擔水來!
”
砍伐山間櫻花樹而建的本妙寺,須臾之間便已化作一片火海。
“……妖物休走!
”
柳生又壽郎的厲聲呵斥,響徹院內。
一道火熱滾燙、香風鋪面的事物,從身後擁上了莊司甚右衛門。
“這是,那件和服?
”
他黑白模糊的視線之中,隻見一條修滿火紋和櫻花的長袖,從後方搭到了自己身前……
炙熱而侵蝕人心的火光,隨即將他的肉體與意識點燃……
“這……這是什麽?
!
”
本妙寺院門處,被濃煙與烈火逼出來的眾人驚恐地回過頭……
“莊司大人?
”
隻見那件自燃燒的火堆中飄飛而起、將整個寺廟引燃的紫色大振袖和服,不知何時帶著吞噬一切的烈焰,披在跪地而亡的莊司甚右衛門身上。
“不,我莊司甚右衛門,身為吉原的王……”
隨著那件和服繩結自動系緊、嚴絲合縫地穿在莊司甚右衛門屍身之上……
“怎麽可以,因為你們這一文不值的愛情和幕府的虛偽,就這麽死在這裡……”
原本氣息全無的他,在升騰的火光之中皮焦肉綻,黑炭般龜裂的身軀火光四溢!
無盡的不甘與欲望,與這詭譎的火光相融,好似烈火遇上了乾柴,化作源源不斷的強大力量,湧入莊司甚右衛門體內。
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
自己已經超越到了,另一個生命的層次。
“嘿嘿嘿嘿嘿嘿……我莊司甚右衛門,從今日起,將與這烈焰一同永生不滅……”
身穿華麗和服、身軀宛如焦黑枯碳、面目模糊的他,在不甘的呐喊之中,緩緩站起。
“南無阿彌陀佛……莊司大人……”
見到這一幕,跑到院門外的本妙寺住持,立刻雙手合十默念佛經:“三界無安,猶如火宅,眾苦充滿,甚可怖畏……”
“大人既已被怨物附體,化身惡鬼,在下隻能略盡修佛之人本份……”
若隱若現的佛光,自他身上綻放……
“本分?
!
嘿,你這無用的禿驢……”
“呼。
”
下一秒,化作焦黑屍骨的莊司甚右衛門,身姿扭曲而柔媚地輕舞衣袖……
“浪費了這麽多天,都沒能解決這件和服……“
“嗚啊啊啊……”
洶湧的火焰湧出,蒼老的住持如同被潑了油一般,瞬間化作火人!
“事到如今,你以為還能阻止我?
!
”
“快救住持!
!
!
”
幾名手中提著水桶、正好自山下衝上來滅火的僧人,立刻上前施救。
他們絕望地發現,這古怪的火焰,不但溫度極高、水土不能滅,還有生命般沿著地面四處流竄……
“住、主持?
!
”
然後,那在火焰中瘋狂掙紮、化作焦黑枯骨的住持,竟然魚躍而起、將兩人撲倒,用身上那妖冶的火焰將他們點燃……
“哈哈哈哈哈……燒吧……燒吧……”
火光徹底籠罩的本妙寺下方,身穿華麗和服的莊司甚右衛門,一步步朝著山下走去。
“和我一起,用你們心底的欲望,點燃目光所及的一切!
”
在他身後,數名渾身同樣火光縈繞、焦黑糜爛的僧人,自地面緩緩爬起,跟隨在他身後。
熊熊火光,自本鄉丸山峰頂開始,沿著山道往下擴散。
漫山遍野絢爛綻放的櫻花,瞬間被火焰吞噬,整個山頭仿佛化身八熱地獄。
山道左右那一具體具「吉原自衛隊」的無頭屍體,也在烈火中緩緩起身、匯聚成“焰人”組成的洪流,跟隨在莊司甚右衛門身後……
“哈哈哈哈,我莊司甚右衛門今日浴火重生,定要將江戶化作焦土、成為這片土地上真正的王!
”
“轟隆!
”
漫山遍野火焰環繞之中,化為火堆的本妙寺轟然坍塌。
“為什麽?
”
莊司甚右衛門腳步一停、僵硬地轉過身,空蕩蕩的眼窩中,兩朵火焰,越過了身後一眾目光呆滯的焦黑焰人……
“你沒有和他們一樣……變成欲火的傀儡……桀桀桀桀……不過,也好……”
垮塌的本妙寺廢墟中,一道高挑的身影,不疾不徐地自火中行出。
“我剛剛還在為不能親自送你上路而惋惜呢……柳生又壽郎!
!
!
”
自火焰吞噬的本妙寺中走出的,正是腰佩雙刀、雙眼無神的柳生又壽郎。
此刻,他渾身衣衫焦黑、體表的肌膚也呈現出多處燙傷。
最為明顯的,是他一側額頭處,大片暗紅的燙傷。
為原本俊俏的面容,增添了一絲猙獰。
一層肉眼難辨的幽藍光芒,正如同絕緣物一般,安靜地覆蓋在他體表,讓四周的火焰無法沾染而上。
“朝霧……我們走了……”
沒有理會怒火中燒、徹底化身怪物的莊司甚右衛門,也絲毫不在意自己遍體鱗傷的身軀,柳生又壽郎如同呵護嬰兒一般,緊緊抱著懷中一件事物。
“帶你去看,遊廓外面的世界……”
那赫然,是一個精緻小巧的骨甕。
裡面盛放著的,自然是朝霧的骨灰。
他竟然頂著烈火、濃煙與高溫,在本妙寺後院內,將朝霧的骨灰仔細地收斂完畢,才走出著火場。
“哪裡走?
!
第二回合,才剛剛開始呢……”
莊司甚右衛門長袖曼舞,滿山遍野的火光都朝著他手中匯聚……
“吼……”
嗅到了生者的氣息,那群痛苦哀嚎、渾身火光衝天的“焰人”,也發出了貪婪的嘶吼,踏著漫山遍野的火焰朝著柳生又壽郎圍攏上來……
“抱歉,你們……”
淡然矗立火海之中,柳生又壽郎一手護住骨甕,另一隻手搭上刀柄,全身上下靈力翻湧……
“……擋路了。
”
巨大的刀光,自柳生又壽郎手中揮出,將他腳下的火海一分為二……
“不!
!
!
”
無論是那沿著山道撲面而來的“焰人”,還是他們身後火光衝天的莊司甚右衛門,全都在似緩實快的刀光之中,化作一地碎裂的焦炭。
就連他身上那件紫色大振袖和服,也難以幸免地在刀光下四分五裂、碎成一片片破布……
毫無抵抗之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