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女史驟然發出一聲尖叫:“是王妃嗎?
是王妃嗎?
婢妾是平馥馥啊,婢妾知錯了,求您高擡貴手放婢妾出來,婢妾願意給您當牛做馬。
”
李全新過去喝斥了兩聲,平女史才沒有再叫喊,轉而嗚嗚咽咽地哭著說自己悔改了。
明珠打量著周女史幽居的這個小院子,沒有樹,隻有兩間屋子,屋子裡隻點著一盞燈,昏黃得很,她剛想往裡走,周女史就攔住了她,低聲道:“地上有穢物,不敢髒了王妃的鞋子。
”
原來平女史剛才是把她用過的尿盆從牆那邊砸過來了,因為太寂寞,所以能逗著周女史吵吵嚷嚷也好。
小小的英王府就能把人關瘋了,難怪深宮大院裡的瘋子那麽多,明珠皺著眉退出去,吩咐李全新:“給周女史換個地方住。
”
李全新試探著道:“還是回到原來的枕霞居如何?
”
“行。
去飛燕閣。
”明珠示意周女史跟著:“你隨我來。
”
平女史瘋狂地拍打著院門,大聲哭喊:“王妃,王妃,還有我。
”
周女史突然道:“王妃,婢妾想給平女史求個情。
”
明珠停下腳步,回過身冷漠地注視著周女史,燈光和雪光相映,令她的眼睛格外的亮,就像是刀鋒反射出的寒光。
周女史不由瑟縮了一下,不敢和她對視,垂下眼輕聲道:“是婢妾妄言了。
”
明珠淡淡地道:“你是妄言了。
不就是想表現得你寬懷大度,心地仁厚嗎?
別在我面前來這一套,你若真是同情她,去和她作伴吧,我這就讓李全新給你開門。
”
李全新唯恐天下不亂,笑眯眯地道:“周女史,請吧?
”
周女史立刻跪了下去,將額頭觸著雪地,懇切地道:“王妃,婢妾再不敢了,求王妃饒了婢妾吧。
”
兩個女史,都處在幽居的環境中,然而一個已經快要崩潰了,一個還這麽冷靜理智,不放過任何可以玩心眼表現自己的機會。
明珠垂眸看著周女史梳得紋絲不亂的發髻,覺得自己來這一趟是很正確的,對付江珊珊就要這種人。
至於平女史,先關著,讓她嫉妒周女史嫉妒得發瘋發狂,再把她放出來盯著周女史,她倆自己去攀咬,自己至少可以省一半的心。
明珠從未有此刻這樣清醒,她很明白自己要什麽,她想要宇文初的獨一無二的愛情和專寵,想要家人能夠平安渡過危機,但如果宇文初不給,她也不強求,因為她太清楚不過,感情的事是天底下最難強求,也是強求不來的。
一百步已經走到九十九步,容不得她後退,不然前面九十九步都白走了。
正如孟先生所言,傅氏已然和英王府綁在了同一條船上,她需要宇文初的手段和能力作為保護家人的助力,所以她不會後退,不會意氣用事,不會豪賭,她會冷靜地選擇對自己、對大家最有利的方案。
宇文初不能給她純粹和完美,她便收起她的純粹和真實的缺憾,給他一個完美的英王妃。
前些日子的美好生活就當是做了一個美夢好了,美夢是終究會醒的。
明珠將手放在小腹上微微一笑,血脈相連的感覺真是好,無可替代,不可破壞。
飛燕閣裡完全不同於北苑的冷清,這裡陳設豪華舒適,夏天有風穿堂而過,最是涼爽,冬天有地龍,隨時燒得熱乎乎的,專為了主人不時之需。
周複顏站在亮得可以照出人影的金磚地面上,有些忐忑地悄悄打量著坐在上首的明珠。
明珠從進來後就一直都在把玩手裡的茶杯,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和語言,但就是這種篤定和安靜,給了她無形的壓力。
她能感覺到,這位天之驕女般的王妃和初嫁時完全不一樣了,氣勢仍然囂張逼人,卻更沉穩冷靜。
這段時間的幽居生活把周複顏和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絕開來,她不知道外頭髮生了什麽事,但她本能地覺得她的機會來了。
她決定率先開口:“王妃,您找婢妾,是有什麽事要吩咐婢妾嗎?
”
明珠放下茶杯,擡眼看著她:“你心裡怨恨嗎?
”
周複顏飛快搖頭:“婢妾不敢,婢妾是罪有應得。
”
明珠也不管她說的是不是真話:“從今天開始,你自由了。
我會讓人把你的月例供給恢復到和從前一樣,需要什麽也隻管使人來說。
”
雖然早在走出院門的那一刻,周複顏就已經猜到了,但她還是適當地做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多謝王妃,多謝王妃。
王妃但有吩咐,婢妾一定赴湯滔火,在所不辭。
”
“不要你赴湯滔火,隻要你盡心盡力伺奉殿下就夠了。
”明珠走到她跟前,伸手捏住她的下頜仔細觀察了一會兒,道:“這些日子沒有好好保養,瘦了,膚色也不是那麽好。
不過也沒有關系,隻要好生養著,一段日子就養回來了。
明日過來請安。
”又讓素蘭:“把我用的凝雪膏拿一罐來給周女史用。
”
“是。
”周複顏這回才真正是欣喜若狂,王妃這是要安排她伺候殿下麽?
雖然天上不會掉餡餅,裡頭一定有貓膩,但不管怎麽說,這始終是個難得的機會,她一定要抓住了。
明珠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鄭嬤嬤和素蘭都是欲言又止,李全新也是把眉毛皺成了八字形,今天刮的是什麽風啊?
怎麽讓人覺得陰風慘慘的?
明珠回到迎暉堂,遠遠看到香籬和冬蕙二人站在門口守著,就知道宇文初回來了,伸手捏了捏臉部的肌肉,漾起一個燦爛的笑容,緩步走進了屋裡。
宇文初坐在燈下看書,見她進來就擡起頭來看著她笑:“深更半夜的去北苑幹嘛?
”
“吃得太飽,消消食。
”明珠在離他兩個人遠的地方坐下來,端起杯子喝水,沒有問他是否吃過晚飯了。
感情好的夫妻之間是最敏感的,有人別扭不高興了,另一個很快就能察覺得到。
宇文初立刻發現明珠對他的態度有些不一樣了,然而他壓根沒有想到是出了什麽事,因為孟先生不會主動對他提起,迎暉堂的人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