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等得不耐煩,索性抓起半剪的手就在契書上按了個鮮紅的指印,滿意地把契書湊在唇邊一吹,搶在半剪來搶奪之前交給傅明正:“煩勞四哥替我送去府衙裡備案。
”隻要在官府備了案,半剪就是妥妥的相府家奴,誰也奪不去。
等到八年後,不管她是成是敗,再還半剪自由。
半剪還想去奪傅明正手裡的契書,被傅明正陰測測地看了一眼,嚇得立時縮了回去,怨憤地瞪了明珠一眼,耷拉著兩隻手進了屋。
玉皇觀主神情複雜地道:“小孩子不懂事,待貧道去和他說說。
”言罷跟了進去,掩上了門。
明珠討好地朝傅明正一笑:“四哥累不累?
不去歇歇麽?
”
傅明正將半剪的身契仔細收入袖中,瞟向站在一旁,一直微笑不語的朱長生:“這位說是有要事非得面見你,你可認識他?
”
朱長生立即見縫插針地上前行禮,笑得喜慶極了:“小的英王府管事朱長生,見過姑娘。
”
明珠早就看見了朱長生,一直不理睬是因為心裡有氣。
現在避不開了,隻好懶洋洋地道:“你來做什麽?
”
朱長生取出一隻包金紫檀拜盒,恭恭敬敬地遞了上去:“我們殿下讓小的把這個送來給姑娘過目。
”
討債鬼!
明珠不想接,一個眼風掃過去,示意素蘭也不要接,端著架子閑閑地道:“無功不受祿,是什麽啊?
”
朱長生笑道:“是姑娘前天夜裡和我們殿下說好的東西。
”
什麽前天夜裡?
分明就是昨天早上好不好?
說得好像她和宇文初有多曖昧不清似的,明珠的眼角頓時不受控制地跳了跳,悄悄看向傅明正,果然看到傅明正神色陰鬱地瞅著她,隻好硬著頭皮道:“不就是討債單子麽,你一個大總管,連話也說不清楚,虧得你家殿下能忍你這麽久。
”
下巴一揚,素蘭上前接過拜匣,取出疊得整整齊齊的灑金信箋遞過來。
信箋上洋洋灑灑地寫了許多名目,什麽滅火用的木桶,水費,茶費,飯錢,損毀的衣物鞋襪錢,還有修理回廊要用的木材、桐油、人工錢,應有盡有,而且真的還翻了兩倍,這些倒也罷了,她賠得起。
看完一頁還有一頁,明珠忍不住再翻過去,心想倒要看看這個不要臉又小心眼的英王還能耍出什麽花樣來,卻見下頭是一張素箋,上書“精工鑲嵌明珠銀蓮花緞鞋一隻,蒙頂甘露一壺,靜待嬌客”,於是心火突地往上一竄,眯了眼睛看向朱長生。
朱長生笑得燦爛極了,語氣動作表情無一不謙恭:“雖然是之前姑娘就和我家殿下說好的,但姑娘畢竟年幼,沒有理過這些瑣事。
正好府上老夫人和四爺都在,姑娘若有疑慮之處盡可以先和母兄商量,核對無誤,再讓人把東西送過來即可。
”言罷行禮告退。
明珠忍著氣翻看單子,但見第一頁末尾處注明了總價,第二頁卻沒有注明要她拿多少錢去贖回那隻鞋子,便叫住朱長生:“第二頁如何未寫明價錢?
”
朱長生笑道:“我們殿下說了,這是無價之寶,不問姑娘要錢了,稍後直接送給傅相夫人,算是我們殿下的一點心意。
”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明珠臉上頓時浮起一層黑灰色,正想說她壓根兒不怕,剛好還鬧了賊,朱長生已經走得遠了,將要轉過牆角,還轉過頭來意有所指地笑看了明珠一眼。
傅明正伸手問明珠要單子,語氣涼薄:“看來你這幾天在山上真是住得歡樂,認識了不少人,惹了不少事。
”
半夜不小心燒壞了回廊,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就算是鬧出來也最多就是被臭罵一頓,禁足一段時間。
但明珠就是不想給家裡人知道,不然勢必引出那張床弩的圖紙,她沒法兒和家裡人解釋那麽多。
便胡亂將單子揉成一團塞進懷裡,睜大眼睛作無辜狀:“偶爾碰到的。
四哥,昨日多虧英王解圍,我們要不要去謝他?
”
傅明正斟酌片刻,緩緩道:“宇文初和宇文佑比起來,的確是要靠譜許多。
不過我記得,他已經有婚約了,定的是長興侯的嫡次女,這門親事還是太皇太後親自賜的婚。
”
明珠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認為她之所以突然拋棄了宇文佑,是因為喜新厭舊突然又看上了宇文初。
就連她親哥都這麽認為,可想而知其他人是怎麽看的,難怪得半剪會被誤認為是她的“奸夫”。
這個認知讓明珠很是無力,苦笑著道:“我懂你的意思,但我就不能在沒有看上其他人的情況下,不再喜歡宇文佑了嗎?
”
傅明正用一種“你就裝吧”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說道:“當然能,不過你這幾年一直都把宇文佑當成寶,不要臉不要命地拚命喜歡著,突然就改變了主意,還真沒幾個人會相信你真的是單純的不喜歡他了而已。
”
這話說得還真是不留情面呢。
明珠頓時覺得頭大了一圈,她有些煩躁地把自己的臉亮給傅明正看:“隨便你們怎麽想吧,反正我是不會再和宇文佑在一起的。
”
傅明正慢吞吞地道:“你是我們家的掌上明珠,自來受寵,這樁親事也向來不受長輩讚同,真要悔婚也沒什麽。
不過我要提醒你,最近朝中局勢不太好,大概可能,當然,這是最壞的情況,倘若真到了那個地步,父親也作不了這個主。
”
“你什麽意思?
”明珠頓時呆了。
她爹不是呼風喚雨的大奸佞嗎?
也有不能做主,不得不屈服的時候?
那她辛辛苦苦鬧這一場又是何必?
還不如靜悄悄地嫁過去,瞅個合適的機會把宇文佑給悄沒聲息地弄死,當個寡婦更自在呢。
傅明正見她傻了,輕輕歎了口氣:“你要知道,這世上的事從來都是此消彼長,沒有一邊倒的道理。
如今看著我們家是很風光,但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躲在暗處的仇敵不知有多少,他們無時無刻都在盯著我們,隻要我們有一點把柄給他們抓住,他們就可以掀起狂風巨浪來。
要想得到平衡,總要互相讓步,適時做出一點犧牲的。
你昨天做得不錯,就是要讓宇文佑理虧,你才站得住腳,但接下來,如果你再鬧出點什麽不合時宜的事就不妥了。
你明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