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的燕窩粥吃到一半,消息就傳到她這裡了。
素蘭壓低了聲音和她描述:“三爺挨了家法,是相爺親自看著打的,二十闆子,少一下都不行,輕一點也不成。
相爺說,務必要讓他長長教訓,省得他被人賣了還幫人家數錢。
夫人去求情,相爺也不許……因他倨傲不思悔過,鐵定還要開祠堂當著宗親的面再罰他一回,三奶奶哭得和淚人似的,卻不敢求情……耿嬤嬤一家子據說都要送官,要判耿平強父子淩遲。
府裡好多人嚇得不成,都悄悄兒去找四爺坦白交贓了,聽說四爺那邊收到好多金銀財物,處理了許多人。
好些人聽到消息,借機想要入府當差,相爺說就這樣子好了,不添人了。
”
動了府裡之後,族裡那些仗勢欺人、謀取好處的親眷大概就是父兄下一步要處理的目標。
明珠靜靜地聽了一會兒,什麽表示都沒有,繼續埋下頭去把碗裡剩下的燕窩粥全吃光了。
然後站起來伸個懶腰,躺到榻上去看書。
素蘭幫她把燈剔亮,順便瞟了一眼,見她居然在看資治通鑒,不由就奇怪了:“姑娘要做學問麽?
”
明珠白她一眼:“看書就是要做學問?
那你一個丫頭識字寫字做什麽?
你要考狀元?
”背轉身去,不搭理人了。
素蘭笑笑,上了一盞香片就退到一旁去了。
明珠看得很糾結。
其實也不怪其他人鄙視她,她的確就是個不學無術、隻知道吃喝玩樂的紈絝,書上每一個字她都認識,就是連起來好複雜,讓人昏昏欲睡。
她不甘心,她覺得自己其實很聰明的,不然也不會過目不忘,她上輩子死得那樣的窩囊,這輩子就想活出個人樣兒來,想要竭盡全力地幫父兄的忙,讓家族延續下去,讓大家活下去。
但是事實證明,她興許記憶力超群,興許舞技出眾,興許畫藝也還拿得出手,但她的確不是讀書的那塊料。
明珠在第三次昏睡過去再被素蘭的咳嗽聲驚醒之後,終於惱羞成怒地幡然醒悟了,她要以己之長攻敵之短!
不懂得書裡面寫什麽不要緊啊,她就把它們全部背下來好了!
有道是,讀書千遍其義自現,她要盡可能地把這些有用的書都記下來,總有一天能用到它們!
以福寧公主為首的那些人不是明裡暗裡地嘲諷她不學無術嗎?
下次再有機會她就和她們比賽默寫《資治通鑒》和《史記》!
寫不出來就乖乖給她打臉!
明珠想到高興處,哈哈笑了起來。
突然又想起來,福寧公主和宇文初正是同母兄妹,忍不住又腹誹了一回,難怪是兄妹,就沒一個好東西!
天亮時分,敬松步履匆匆地穿過英王府花木扶疏的小道,一路來到宇文初的書房聽雪樓外,也不要人通傳,直接走到門前低聲道:“殿下?
”
“進來。
”宇文初衣冠楚楚地端坐在桌後看信,見他一臉的興奮之色,便不動聲色地問:“有動靜了?
”
敬松壓低聲音道:“是,傅明珠的乳母一家子都被關起來了,還牽扯到了傅明清。
傅明正昨日帶人查封了耿家,聽說光是搜羅出來的銀子就有這個數!
”他比了兩根手指,“兩萬兩!
還不計其他的首飾珠玉古董字畫和田地鋪子。
這要是按人頭折算下來,耿平強就該撈出至少二十個以上的死囚出去!
不過是個家奴而已,也不知是誰給了他這樣大的膽子!
”
“外頭人都會以為他是受了傅叢父子的指使,但你我都知道不是,所以他背後一定有人。
要把這個人找出來。
”宇文初思索片刻,沉聲道:“還牽扯進了些什麽人?
又是什麽人把這事兒捅到傅叢那裡去的?
”
敬松卡了殼,有些窘然地道:“屬下這就安排人去探查。
”
宇文初淡淡地道:“今日太皇太後要派人去看望傅明珠,目的是為了坐實臨安王的暴虐毒辣和不可托付,稍後就會降旨收回這樁賜婚。
”
然後呢?
敬松悄悄瞟了眼宇文初,見他雖然面無表情,語氣也淡淡的,手卻一直無意識地摩裟著那枚羊脂玉把件——這是他心裡有事,且猶豫不決時的表現。
是和傅明珠的這樁親事有關嗎?
聯想到這幾天他的表現,敬松有了一個十分大膽的猜測。
宇文初立刻敏銳地察覺到了敬松的目光,他擡起頭來,平靜地朝敬松看過去。
敬松沒有和他對視的勇氣,立刻恭敬地垂下頭去,表示自己其實並沒有偷窺他。
宇文初也不計較:“老九和閔太後這幾日一直沒有動靜,生死攸關,老九是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他怎麽也得蹦躂幾下,我那位嫂子也是個閑不住的,所以他們一定在預謀什麽,隻是在等機會而已。
今日就是他們最好也是最後的機會,不然收回賜婚的懿旨一下,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
宇文佑深夜秘密入宮,借著覲見小皇帝的理由面見了閔太後,可惜的是閔太後防備太嚴,並不能打探出這叔嫂二人究竟密謀了些什麽。
不過想也知道,定然和傅氏有關,和傅明珠有關。
敬松打起精神來:“屬下親自去盯著。
”再小心翼翼地低聲試探:“之前臨安王和誰也靠不上,他和傅明珠的親事無關大局;如今他已經和太後娘娘成了一派,這樁親事繼續下去對我們沒好處。
是不是通知傅相,讓他防備著?
”
宇文初笑了笑:“倒也不必,這是他們的機會,卻也是我們的機會。
等他們鬧出來,可以看到很多平時看不到的關系浮出來……還可以借此拖一拖,不然接下來太皇太後和傅叢就該把傅明珠配給老八了。
你要做的是控制局面,別讓傅明珠有事。
至於傅叢麽,不必告訴他什麽,老九自己要討人嫌,怪不得誰。
”
敬松明了,大步流星地趕出去點了人手去辦事。
宇文初翻完桌上的書信,提筆準備回信,突然發現水晶鎮紙下壓了一封書信,丁香色的信封,散發著淡淡的茉莉花香,上面寫的字又清秀又漂亮,沒有十年八年的功夫練不出來。
他並不打開了看,而是皺起眉頭問一旁伺候筆墨的丫鬟冬蕙:“誰放在這裡的?
”
冬蕙忙道:“是朱總管拿來的。
”
宇文初臉上的神色便冷了幾分:“叫朱長生來。
”
朱長生恰好親自領了人給他送早膳來,並準備趁機和他匯報府裡的要緊事宜,見狀忙討好地上前行禮,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小的給殿下請安,殿下有何吩咐?
”
宇文初指指那封充滿了綺麗色彩的信:“哪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