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英王府的管事行事周到圓滑,話也說得十分好聽,崔彤還是感受到了明珠深深的惡意和輕視,他瞪著那個拜盒,堅決不肯去接,什麽玩意兒,誰不知道她病得蹊蹺?
還真裝上了,什麽臥床不起,什麽無力見客?
騙鬼去吧!
連門都不讓他們進,給臉不要臉,什麽東西!
公主府的管事見他臉色難看,十分自覺地趕緊把拜盒接過來了,本以為是馬上就要走的,誰知宇文聰面不改色地微笑著道:“我們是外男,王妃不願意見我們也是合理合情的,這樣吧,人不見可以,但這點薄禮,還是要請王妃賞臉收下才好。
”
英王府的管事見他臉生,不由疑慮地道:“這位是?
”
崔彤心裡不高興,覺得這番丟臉都是這位表弟自作聰明惹出來的,明知對方不會給好臉色,偏還要上趕著來討罵,這不是有病是什麽?
因此也不想給宇文聰介紹,闆著臉假裝沒聽見。
宇文聰也不介意,含笑道:“在下崔彰,乃是崔駙馬的遠房族人。
”
其時,許多沒落的旁支子弟會依附有錢有勢的主支,名為親戚,實際上也就是和幕僚管事差不多的存在,甚至還比不上主家重用的幕僚體面。
英王府的管事上上下下地把這位“崔彰”仔細打量了一番,見他雖然衣著樸素,然而發簪和玉佩都不是凡品,再看他竟然敢越過崔彤說話,就猜他不能和一般的落魄子弟比,因此笑容更盛了三分,語氣更加婉轉,卻是半步也不肯相讓:“不是王妃不通情理,而是殿下走前有吩咐,王妃的病要靜養,一般的瑣事絕對不能拿去打擾王妃,不然我們都是要挨闆子的。
還請公子可憐可憐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不要再為難我們了。
”
反正全都推到殿下身上去好了。
有本事就去宮門外堵殿下去,看殿下不把他罵得擡不起頭來。
英王府的管事算盤打得好,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誠懇可憐,讓人覺得再強迫他就是犯罪一樣的。
崔彤忍不下去了,怒氣衝衝地道:“不見算了!
我們走!
”
宇文聰卻是個自視甚高的性子,越是困難的,他越是想要挑戰,正要舌綻蓮花,狠狠和英王府的管事打一場舌戰,就聽人大聲喊道:“肅靜!
避讓!
王妃的車駕快要出來了!
”
緊接著,王府中門大開,幾個手腳利索的小廝跑上去拆門檻,同時幾輛給下人乘坐的馬車和一群衣飾華麗的仆役小跑著從側門奔出來,停在門口兩旁候著。
崔彤臉都氣歪了,這就是臥病在床,需要靜養,不能拿瑣事去打擾的英王妃?
這樣大張旗鼓的,是要去哪裡呢?
這簡直就是打大長公主的臉嘛!
他立刻找上了英王府管事的麻煩:“我沒有聽錯吧?
這是英王妃的車駕?
不是臥床不起,需要靜養的嗎?
”
英王府管事神色不變,伸長脖子注視著英王府的中門,十分痛心擔憂地道:“貴客不知,每日總有那麽多的人上門來探病,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有。
有的人識趣,問候一下就走了,並不多作打擾;有的人卻很無禮,非得各種歪纏,與其得罪人,不如避開的好。
可憐我們王妃,這樣尊貴的人兒,從小就沒吃過什麽苦,如今卻不得不在病中還要忍受顛簸,真是可憐。
但願路上不要吃太多的苦頭才好。
”
每一句都是在指桑罵槐。
崔彤勃然大怒,他惹不起傅明正,惹不起宇文初,惹不起傅明珠,還惹不起區區一個狗奴嗎?
“狗眼看人低的狗奴,你在罵誰呢!
”崔彤揚起手裡的馬鞭,使勁朝英王府管事的臉上抽去。
為什麽要挑著臉打呢?
是打給宇文初看的。
英王府管事猝不及防,然而並沒有讓開的意思,表情驚慌,實則冷靜地等著崔彤打上來。
笑話,他在英王府裡伺候了這麽多年,還從沒聽說過府裡誰被人欺負了,英王殿下會不管不問的。
然而崔彤這一鞭子卻沒能打下去,宇文聰及時抓住了他的鞭梢,不顧手掌的疼痛,皺起眉頭勸道:“大堂兄切莫如此!
不過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罷了。
”
還真會想,左右丟臉的不是中山王府,而是大長公主府和崔氏。
崔彤很想噴宇文聰一臉口水,然而他不敢,隻好憤憤不平地準備收手,卻見宇文聰朝他使了個狠厲的眼色。
崔彤愣了片刻,猛然明白過來,使勁從宇文聰手裡抽出鞭子,再劈頭蓋臉地朝宇文聰打了下去,宇文聰巧妙地一讓,剛好避開頭臉,那鞭子完完全全地抽打在了他的背上,把他身上那件素淨的天青色儒袍抽得開了個大口子,素白色的裡衣也迅速浸出血色來。
公主府的管事大叫一聲,衝上去把兩個人分開,著急地道:“大爺息怒!
”
英王府的管事也有些犯傻,這是怎麽回事?
有人想打他,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公主府遠親居然替他攔住了?
宇文聰痛苦地皺起眉頭,神色堅韌地道:“沒事。
”
崔彤傻了眼,他是按照宇文聰的暗示行事,卻沒想到自己這一下居然有這樣大的力量,把宇文聰打成了這個樣子。
他立刻就想和宇文聰賠禮,宇文聰卻十分兇殘地瞪了他一眼,嚇得他的膽子晃悠晃悠的,穩了穩神,才假裝怒氣勃發地拿鞭子指著宇文聰罵道:“什麽時候我們府裡的事輪得到他來指手畫腳了!
有飯吃吃就不錯了,還敢癡心妄想管起我來了!
”
崔彤越兇殘,英王府的管事就越不能不管這位“崔彰”,不管怎麽說,人家都是為了幫他才受的傷,之前他還以為這位“崔彰”身份不一樣呢,現在看來也還隻是個可憐人,於是多了幾分同情,便道:“若是這位公子不嫌,我們府裡還有些金瘡藥。
”
宇文聰尚未開口,崔彤已經罵了起來:“你是什麽東西……”難聽的話尚未說出,一輛朱漆華蓋的雙駕四輪馬車便從裡頭穩穩當當地駛了出來。
正是明珠的車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