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春堂位於東直門大街西側,鬧中取靜,是個清幽雅緻的所在。
明珠並不用露面,鄭嬤嬤一手安排好了就有人開了側邊的院子門,讓馬車駛進院子去,通過另一條安靜的小路把明珠主仆讓了進去。
有錢能使磨推鬼,何況鄭嬤嬤不但會花錢還很會做人,明珠立即就得到了叩春堂最有名望的婦科聖手的熱情接待。
這位婦科聖手名叫譚鵬,是個胡須頭髮全都花白了的老頭子,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在京中行醫多年,什麽樣稀罕的事兒都見過了。
因此看到被一群人簇擁著進去的明珠,並不覺得奇怪,也不問來歷姓名,隻請明珠坐下,再請她去了頭上的幕笠:“小娘子莫怪,若要瞧病,望聞問切都是少不了的。
”
明珠坦然取了幕笠,吩咐鄭嬤嬤等人:“你們都去門口等著。
”
鄭嬤嬤不敢多問,安靜地行了一禮,帶著素蘭等人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譚鵬不動聲色地端詳了明珠一回,再請她伸出手腕號脈,問道:“小娘子有哪裡不舒服?
”
雖然是突然來訪,不怕對方有詐,但始終不是熟悉可信的人,明珠還是多了個心眼:“哪裡都不舒服,請大夫先幫我看看。
”
譚鵬一笑,半閉了眼睛仔細號脈,斟酌良久才緩緩道:“老夫隨便說說,若有妄言之處,還請小娘子不要怪罪。
若是說得對了,小娘子也請不要隱瞞。
不然,這病看不好。
”
明珠點頭:“您請。
”
譚鵬照例雲遮霧繞地說了一氣,最後才總結了一句人話出來:“小娘子是月事不調吧?
”
不是明珠要問的事,不過算是勉強沾了邊。
要有身孕氣血得充足,月事不調或是宮寒什麽的,都會引起不孕,這個明珠知道,興許她就是這方面有點問題什麽的呢。
明珠模棱兩可地道:“算是吧。
”
譚鵬又叫她換了一隻手給他號脈,然後微微一笑:“若是老夫沒有看錯,小娘子應該是已經成親了吧?
”
“是。
”明珠沒有否認,她來看不孕的,沒成親看個什麽啊。
譚鵬便換了一副神秘莫測的嘴臉:“不要急,也不必吃藥,先回去等幾日又過來瞧。
”
明珠本能地覺得哪裡不對,卻又說不出來,心裡七上八下地想,聽說厲害的大夫什麽都能看得出來,何況這大夫年紀不小,見多識廣,想必已經猜到她是來看不孕的了。
然後又通過號脈發現了她正在月事期間,要看這個病,吃什麽藥的,都得等她好了才能看?
是這個意思吧?
忍不住問道:“為什麽要等幾日又來瞧?
”
譚鵬笑道:“您不疼吧?
沒哪裡不舒服吧?
”
他不說還好,一說,明珠就覺得確實有哪裡不舒服了,便道:“前兩日突然紮針似地疼了一下,小腹也有些墜痛。
”
譚鵬捋著胡子笑:“所以說再等等,千萬不要吃藥。
”
明珠傻傻地坐了一會兒,覺得自己不能懂這老大夫的意思,大夫不都是聽說病人不舒服,就趕緊開藥調理的嗎?
怎麽聽說她不舒服了,還說要再等等,千萬不要吃藥?
譚鵬已經準備打發她走了:“小娘子看上去是個有福之人,萬事莫急,該有的自然會有。
過幾日再來看。
”
隱隱的喜悅之情突然在明珠心裡蕩漾開來。
這是什麽意思啊,她差點就想抓住這老大夫的衣領,詳詳細細地問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別這樣遮遮掩掩的不說人話。
好歹忍住了,學著宇文初平時的樣子,波瀾不驚地道:“還請老大夫說得明白一點。
”
譚鵬搖頭晃腦的,堅決不說:“讓您過幾日再來看,自然有我的道理。
”
明珠煩了,把拳頭松開又握緊,握緊又松開,乾脆利落地把出門前才塞進去的一錠梅花金錠拿出來,使勁兒拍在桌上,殺氣騰騰地道:“快說!
”
譚鵬看到她的動作,先是吃了一驚,以為這嬌滴滴的美麗小娘子是想殺人,結果看到桌上拍出來的是一錠金光閃耀的金錠,於是心花怒放,闆著臉道:“小娘子這是什麽意思?
老夫可不是為了錢就會隨意亂來的人。
”
明珠最恨的就是這種性子了。
你要錢吧,我就給你錢,偏偏喜歡錢還要假裝清高,顯得她多庸俗似的。
想來人人都怕死,她乾脆利落地壓低了聲音,問這老大夫:“抱歉了,我是被你逼的,老大夫不愛錢,莫非是愛刀子?
要不,我換把刀子拍出來?
”
這是女土匪進門了?
枉他剛才還覺得她一身貴氣,不同常人,還以為是個什麽了不起的金枝玉葉呢,原來竟然是看走了眼。
譚鵬眼角一抽,算是說了真話:“不是老夫要為難小娘子,而是時日尚短,拿不實在,不好明說啊。
”
果然!
明珠心花怒放,強忍著喜意假裝要去拿回金錠:“再磨蹭我就後悔了啊!
”
譚鵬雲淡風輕地一拂袖子,恰好把金錠蓋在了袖子下:“若老夫沒看錯,小娘子其實是來看不孕的。
那麽老夫仔細看了您的脈象,覺著您大概是有喜了,又問了您最近的症狀,都有些類似,不過時日尚短,不敢妄下斷言。
故而為了穩妥起見,才請您稍安勿躁,過些日子再來複診。
”
明珠狂喜過後,又覺得有點想不通了,紅著臉有點不好意思地道:“可是我今早……”她實在是沒法兒和這老頭子說自己在底褲上看到零星血跡的事情,隻好威脅道:“你別騙我啊,你敢騙我,我拆了你這叩春堂!
”
“我騙您做什麽?
咱們無冤無仇的。
”譚鵬好無奈:“都說了拿不準,不能隨便說,您非得逼著我說,現在又在鬧,到底要幹嘛啊。
”戀戀不舍地把金錠拿出來推回去:“拿走吧,別過後又來找麻煩,錢財事小,砸了招牌事大。
”
明珠眼裡卻看不到那金錠了,失魂落魄地站起來,傻傻地“嘿嘿”笑了兩聲,轉身就往外走。
管他呢,總之這消息算是好消息,耐心等一等不就什麽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