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在翻看奏折,聽說宇文初和明珠來了,才擡起頭來,她明顯要比前一段時間憔悴了一些,語氣仍然是十分親切的:“小兩口的氣色都不錯,看你們倆過得好,我就放心了。
”
明珠不知道太皇太後的憔悴究竟是因為病情又加重的緣故,還是因為榮太監的死,又或者是因為政事繁忙。
在她的印象裡,之前太皇太後從來不會把奏折帶回長信宮來批,現在居然帶回長信宮來了,這說明太皇太後對於政事抓得更緊,看得更重了。
太皇太後接收到明珠擔憂的眼神,朝她微微一笑,和藹地道:“有些日子沒見著你了,怪想的,過來我這邊坐。
”並沒有給宇文初賜座賜茶。
自己和太皇太後依偎而坐,獨留宇文初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那裡站著,平時倒是不覺得怎樣,現在這種氣氛卻讓人覺得不妥,就好像故意孤立宇文初似的。
明珠猶豫了一下,走到太皇太後身邊親昵地抱住了太皇太後的肩膀,卻沒有依言如同往常那樣挨著坐下來。
太皇太後好像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親昵地把手放到她的手背上去拍了拍,微笑著道:“大觀那邊的莊子好玩吧?
我記得要從那個養蓮藕的皇莊經過,是不是?
荷葉早就敗了吧?
”
見太皇太後提起的話題輕松,明珠也跟著放松了,嘰嘰呱呱地和太皇太後說起大觀莊子裡的趣聞和曹金然來,又想為宇文初說幾句好話:“殿下教我好多東西,從前我都不知道農桑這麽有意思的。
”
正想說宇文初要她明年學著養蠶,突然間就明白了過來,猛地閉上了嘴,看向宇文初。
他讓她學養蠶,給他做衣服穿什麽的,其實並不隻是讓她學養蠶那麽簡單,而是和皇後的親蠶禮有關聯。
宇文初平靜溫和地站在一旁,並不因為太皇太後有意無意的冷落而不高興,見她朝自己看過來,就回了她一個微笑。
太皇太後卻是注意到這突然的停頓了,饒有興緻地道:“是麽?
老六原來也擅長農桑,原來我隻當你隻愛經商理財,現在才知道,你不但心細膽大,還很博學聰明,愛好廣泛。
”
這話聽著是誇讚,然而落在宇文初的耳裡並不是那麽一回事。
就連明珠也聽出了這其中的不同之處,太皇太後又不是傻子,她當然看得出宇文初的想法,並且防備更甚,這是在敲打宇文初呢。
宇文初不溫不火地對著太皇太後施禮,含笑答道:“都是母後仁慈寬厚,兒臣才能有今天。
”又含情脈脈地看了明珠一眼,笑道:“兒臣最感激的是母後把明珠嫁給了兒臣,多年癡願得成,心滿意足。
”
明珠看得出,他是在向太皇太後示弱,並不想和太皇太後發生衝突。
然而太皇太後並不領情,微笑著道:“說起這個來,我想問英王一件事,中山王上了一道奏折,認為皇室人丁凋零,各大王府沒了正妃的還該迅速把正妃人選敲定,沒有側妃的也要趁早定下,沒有定親、成親的更要趕早定親、成親。
長興侯府次女江珊珊,很早以前曾和你定親,是你的正妃人選,之後陰差陽錯,你和明珠成了親,反倒把她晾到一邊去了。
我多次想要補償於她,另給她賜一門好姻緣,可惜機緣總是不巧,好不容易挑了廖光,福寧偏又和廖光情投意合上了,倒叫我無顏以見長興侯府。
你說要怎麽辦才好?
”
明珠捏緊了袖子,她倒是不擔心太皇太後會給宇文初弄個側妃來給她添堵,卻是擔心太皇太後是要下狠手收拾福寧了。
對於一個待字閨中的公主來說,能和情投意合的人結為眷屬是很幸運的事,若是這種幸福瞬間被打破,那絕對是個沉重的打擊。
宇文初收了笑意,並沒有說廖光和福寧是被人耍了手段湊到一處去的,隻平靜地跪了下去,主動把責任承擔了:“是兒臣沒有管教好福寧。
”
太皇太後卻不肯放過他,淡淡地道:“廖光,年少有才,品性堅韌,若是得以多加打磨,假以時日必成國之棟梁。
若是尚了公主,便不能再為實職,實在可惜了。
如今皇帝年幼,記國、烏孫、匈奴,還有南邊的周唐,虎視眈眈,而我朝中人才凋零,真是讓人擔憂啊。
”
意思是說,這樁親事不能再作數了。
雖說君無戲言,太皇太後身份尊貴,金口玉言,說出來的話就是懿旨,沒有隨便更改的意思,但是她先前已經收回了先帝對明珠和宇文佑的賜婚,接著又解除了對於江珊珊和宇文初的賜婚,就連她準備給江珊珊和廖光賜婚這件事也改成了福寧配給廖光,那麽現在再反悔一下,收回福寧和廖光婚配的旨意,也沒什麽。
不管什麽事都是多做上幾次就成了習慣。
明珠憂傷地看著太皇太後和宇文初,這兩個人之間的戰爭開始了,而她注定是夾在中間的那一個。
像她這樣笨,隻會橫著走路不懂得左右逢源說假話的人,可怎麽辦才好啊!
宇文初的臉上照樣是那種不動聲色的平靜:“是兒臣考慮得不周。
”卻沒有主動表示,這門親事作罷了。
太皇太後淡淡地道:“去和你母妃商量一下吧。
”至於福寧的態度和感受,根本不在她的考慮之中。
氣氛一下子凝固了,明珠左看看,右看看,徒勞地道:“在那個養蓮藕的皇莊裡,我們看到了一對好大的金色鯉魚。
說是祥瑞,曹金然說要敬獻上來,不知他敬獻上來了嗎?
太皇太後有沒有看到啊。
”
太皇太後回過頭來看著明珠,朝她親切一笑,柔聲道:“看到了。
不過這並不算得什麽祥瑞,從前我見過比這個大很多的,我也把它吃了,並不認為就是什麽祥瑞。
”
吃了!
明珠覺得自己接不上話了,卻本能地覺得,她不能任由這種別扭的狀態繼續下去,就又不甘心地追問道:“那好吃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