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聰明人,就算是她百般抵賴不肯承認她是故意捉弄他,隻是和他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他也未必會信。
不過不信也沒有關系,她是死也不會承認她就是故意的,被欺負那麽久,難道還不許她還個手?
明珠笑笑,道:“殿下若不嫌棄,我便給殿下奏一首陽春吧。
”
這樣的曲子最是保險,討喜,很是符合他們新婚燕爾的場景。
宇文初淡淡地道:“十面埋伏。
”
這樣殺氣騰騰的曲子……明珠有些不敢相信地擡眼看向宇文初。
宇文初勾起唇角,幽暗的眼裡猶如有野火在燃燒:“你不會?
”
她當然是會的。
是他自己問她想彈什麽,臨了卻又另提要求。
明珠有些惱火,仍粲然一笑:“這樣的名曲大曲,妾身當然是會的。
妾身是以為此情此景,殿下可能會比較喜歡陽春。
”
宇文初沒有言語,隻將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
明珠抱定琵琶,吸一口氣,專心緻志地彈奏起來。
她有些時日沒有碰琵琶了,早就有些生疏,卻不妨礙她把心中的不甘盡數傾瀉出來,越到後面越順手,頗有些酣暢淋漓的意味在裡頭。
一曲終了,明珠收手擡頭,看向宇文初道:“殿下聽著可還勉強入耳?
”
宇文初淡淡地道:“還好。
你這雙手天生就不是奏琵琶的料,能奏成這樣已經算不錯了。
”
這是誇呢,還是損?
算了,心裡不舒服的人說話肯定不中聽,她是不會和小氣鬼一般見識的。
明珠不在意地把琵琶遞給素蘭,讓素蘭擦拭乾淨收入袋中。
卻又聽宇文初慢吞吞地補了一句:“殺氣太重。
”
明珠不以為然:“不然怎麽還叫十面埋伏?
”
“我是說你心中殺氣太重。
”宇文初示意素蘭等人退下,起身走到明珠跟前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她,“聽曲知音,你不甘心。
”
明珠擡起頭來對上宇文初的眼睛,深黑的,幽暗的,裡面無數她看不懂的情緒。
這是個聰明的,敏銳的,強大的男人,還長得挺迷人的。
她笑了起來:“我原本要彈的是陽春白雪,殿下您不讓,非要聽十面埋伏,是不是您也不甘心呢?
”
“我不甘心。
”宇文初將手放在她的肩上,聲音低沉,一字一頓:“你玩笑開得過了。
”
“我的脾氣向來不太好,人也不太懂事,沒有什麽輕重,這些殿下都是早就知道的。
而且是殿下說了,你不怪我。
”明珠覺得他放在她肩上的兩隻手有些沉重,熱意透過衣料浸入到她的肌膚中,讓她無端有些煩躁不安,她仰了仰頭,“玩笑開得過了,我給殿下賠禮就是。
”
“本王奉行的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宇文初將那根絲絛放在她面前,極低聲地道:“猜猜看,我會把你怎麽樣?
”
明珠困難地盯著那根絲絛,好半天才咽了一口口水,咬著牙不讓自己顫抖,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道:“我綁了你多久?
”
宇文初看她一眼,將絲絛放在手中理了又理,並不答話。
“殿下不要我賠禮,那就我綁了你多久,你便綁我多久,如何?
”明珠開始後悔自己不該和他開這種無聊的玩笑,這個人這樣的小氣,她沒事兒惹他做什麽?
這不是作繭自縛嗎?
真不想和他親熱,裝病也是可以的。
“你忘了我是要收利息的?
”宇文初微涼的手捏住明珠的下頜,迫使她擡起頭來看著他。
這樣一來,明珠的表情和眼神便全部暴露在燈光之下,她澀然而驚恐,嘴唇都發了白,卻強作鎮定。
宇文初看得分明,忍不住皺了眉頭,她怎會如此害怕他?
或者說,她是害怕他會把她怎麽樣吧?
這不像是初涉人事、對房中事茫然無知的年輕女子會有的反應,倒像是被嚇壞了的樣子。
可是誰敢嚇她?
這樣的出身,這樣的受寵,這樣的傲慢驕嬌,誰敢這樣對她?
所以,隻剩下一個解釋,她怕他,怕和他做那種夫妻間的事,她不願意,她不喜歡他。
所以才會有那些閃躲和之前的惡作劇。
他就這樣可怕,這樣讓人厭惡?
還是,她還想著宇文佑?
一曲十面埋伏奏得殺氣騰騰,她雖答應了這樁婚事,心裡卻是十分不甘心的吧?
宇文初瞳孔微縮,捏緊了明珠的下頜,慢慢貼近她的臉,死死盯住她的眼睛,片刻也不肯放松。
鋪天蓋地的沉水香,懾人魂魄的眼神,明珠覺得自己逃無可逃,無所遁形,就連呼吸都變成了一件十分苦難的事,她不敢動彈,生怕就此激怒了宇文初,被他當場就把利息給收了去,隻好呆呆地坐著一動不動,盡量讓自己的表情和眼神顯得無辜,盡力放軟語氣低聲道:“可不可以下不為例?
”
宇文初恍若未聞,就連姿勢都沒有任何變化。
難不成他真的打算這樣報復她嗎?
她不要!
明珠眼裡忍不住浮起幾分恐懼來,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吧?
他昨晚那樣溫柔地對待她,她便忘了他其實也是姓宇文的,宇文家的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
窗外風漸起,吹得不知是哪裡的窗戶發出輕微的“吱呀”聲,驚得沉思中的兩個人都回了神。
宇文初終於松開了明珠的下頜,起身走到一旁的燈影裡站直了身子,看著房梁上垂下來的銀鏤空花鳥香薰球不說話。
這樣沉默著的宇文初仿佛離她很遠,和昨夜那個溫柔體貼的人比起來陌生得很,明珠有些不安,決意要把主動權奪回來,便穩了穩神,提議道:“已經晚了,妾身伺候殿下安歇吧。
”
宇文初微帶了諷刺地回過頭來看著她:“你不怕我把你吃了嗎?
還是害怕我負氣而去,夜不歸宿,讓你失了臉面?
”
他目光清澈,帶著聰明人慣有的了然。
明珠被勘破心事,忍不住有些臉熱,垂了頭低聲道:“我已經和您賠過禮了。
”
宇文初淡淡地道:“是誰說你與我賠禮,我便一定要受的?
”明知她不愛他,不想和他一起,他卻始終抱著幻想,誰想這一耳光狠狠抽下來,他終究沒有他以為的那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