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敏感地意識到,這個問題過後,大概還會有更難回答的問題。
不管了,能賴過一時就賴過一時,她翹起唇角道:“因為我見不得他這樣成日自在啊,難道您不知道,我天生就是個見不得人好的麽?
”
宇文初看她一眼,並未窮追不舍,轉而提起第二個問題:“為什麽要悔婚?
”
這個好回答,明珠松了口氣,笑道:“因為他不喜歡我。
”
“他不喜歡你隻是現在麽?
四年來他都從未喜歡過你,為什麽你那時候不明白,現在突然就明白了?
”宇文初笑了笑,“我很少有耐心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坐下來和人細談。
當然也就不太喜歡別人騙我,否則就會很生氣。
”
明珠被他那句“四年來,他都從未喜歡過你”的話打擊得體無完膚,真正的有些痛恨起面前的這個笑著乾壞事的男人來。
若是從前,她大概會很勇敢地為她這段情辯解一二,例如說上幾句“你又不是他,怎麽知道他一點都不喜歡我?
”“你安的什麽心,這樣來離間我們”之類的話,現在她卻隻是微微動了動嘴唇,始終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
羞愧過後,就是成怒:“他不喜歡我,我更不喜歡他了呢!
”
宇文初好像是真的有點不耐煩了,修長的手指輕輕叩了茶幾兩下,朱長生的聲音就在門外響了起來:“殿下有什麽吩咐?
”
“你去瞧瞧臨安王是否已經歇下了?
告訴他,我這裡有貴客,他或許想見上一見。
”宇文初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大義凜然,壓根沒有半點他是在無恥地威脅人的樣子。
明珠暗恨,飛快地道:“我無意中聽見他和人說起我來,滿滿都是鄙薄輕視仇恨,他把他母妃病逝的事算在了太皇太後和我父親身上,說是就等著過門好弄死我……”低下頭去,聲音裡自然而然地帶了幾分痛苦憤恨:“這樁親事還能再繼續嗎?
我又不是傻子!
”
宇文初沒有再說話,外面也沒有朱長生離去請人的腳步聲,明珠低垂著頭,借著面紗的遮掩,悄悄去瞟宇文初。
隻見他沉默地坐在那裡看著她,面上多有沉思之色,也不知道信沒信。
他一定會信的。
明珠心想,她縱然沒有提起那離奇的前世和重生,但總結下來她和宇文佑的恩怨大概也就是這麽一回事。
至於周貴妃和太皇太後的那樁公案,宮中誰不知道呢?
所以她的解釋是合情合理的。
宇文初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明珠以為他會就此事發表點什麽看法,他卻沒有,而是聲線平直地道:“第三個問題,你給半剪的那張圖紙是從哪裡得到的?
”
“你說什麽?
什麽圖紙?
”明珠差點沒跳起來。
她想到偷了圖紙的人是他,想到他可能會對那圖紙感興趣,卻沒有想到他會采用這樣單刀直入的方式把事情直接拉明了說。
因此,他對她的態度,剛開始時的輕視和不喜以及刁難才是真的,後來的勸服和使人幫她看病、送藥都是假的,前面兩個問題也隻是為了這最後一個問題鋪墊的。
他並不是她印象中的,她所以為的那個隻是穩重周到、老成圓滑的英王,他有她所不知道的另一面。
明珠突然很感謝眼前的那一層面紗,它可以很好地阻擋宇文初的視線,可以讓她肆無忌憚地打量他,根據他的神情來揣測他。
宇文初從懷裡取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圖紙,攤開了放在他和明珠之間:“你明白我在說什麽。
”
明珠裝腔作勢地翻了翻,斷然否認:“我不明白。
我沒給過半剪這樣的東西。
”她記得很清楚,她給半剪這東西時隻有素蘭在場,其他人一概不知。
就算是宇文初昨天早上偶然偷聽了她和半剪的對話,也隻能根據談話內容推測出她給了半剪一樣東西,再和半剪打了個賭而已,並不能就此判斷出這東西就是她給的。
她抵死不認,他也不能把她怎麽樣。
宇文初笑笑,將手輕輕擱在圖紙上,非常篤定地說:“不,就是你給的,你很明白是怎麽回事。
”
明珠斷然否認:“我不知道。
”這樣重要的東西,不到萬非得已,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承認的。
宇文初突然伸出手去,輕輕把她的面紗揭了起來:“你知道,這上面的字是你寫的,畫是你畫的。
”
他二人離得如此的近,近到她可以聞到他指尖飄來的淡淡沉水香,近到她可以數清他半垂著的睫毛,看清他瞳仁裡的倒影。
他專注地看著她,就像是他從黑暗裡走出來時,看向她的那種專注又從容的目光。
明珠突然覺得很是尷尬和緊張,猛地往後讓了讓,揮手打落宇文初的手,惱羞成怒:“你這個人怎麽回事?
不知道非禮勿視的道理嗎?
誰許你碰我的面紗?
我和你很熟嗎?
”
“你的反應越強烈就越證明你心虛。
”宇文初面無表情地收回手,端然而坐:“我曾經從太皇太後那裡看到過一幅畫,宮中後妃都很是稱讚畫者技藝出眾,意境超然,字也寫得特別好……那是你畫的。
”
有細小的汗珠從明珠的鼻尖冒了出來,這圖紙是她親手所作,上面的字也都是她親手標注,熟悉她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圖和她有莫大的關系。
她太急於求成了,可是半剪和她原本是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他和她上輩子一點交集都沒有,他們沒有共同語言,沒有相同的興趣愛好,如果她的誘餌不夠甜美,又如何能吸引並留住半剪這個在今後的局勢中起到重要作用的人呢?
近了些,卻不是蠢到徹底,一切都隻源於這個半路殺出來,並且多管閑事的宇文初。
誰會想得到他不但好奇得過了頭,還通過一幅畫就記住了她的字?
是天要滅她,並不是她太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