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門外許多侍衛和管事跑進跑出的,有人看見了明珠,十分驚喜地大聲喊了起來:“姑娘回來了!
”於是就有人大聲道:“趕緊回報相爺,往宮裡傳信!
”接著好些人圍了上來,眾星捧月一樣地把明珠迎了進去。
明珠被一路送進了觀海居,傅叢陰沉著臉坐在案前,冷冰冰地看著她:“你果然是翅膀硬了。
”
明珠不敢答話,乖巧地跪下去認錯。
傅叢冷笑道:“你跪什麽?
誰讓你跪的?
我受不起你這樣的大禮。
”
明珠曉得他是真的惱了,也知道自己今天真的衝動了些,她沒有直接面對處理這些事的經驗,早在有人設計攔住她的馬車時,她就不應該再貿然前進了,她又犯了自以為是的錯誤。
越想越羞愧,伏在地上不敢擡頭,低聲道:“女兒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
傅叢重重地喘了幾口氣,沉聲道:“理由?
”
明珠道:“先是因為在宮宴上覺得昭陽宮來意不善,不想久留,後來是覺得宇文雪和烏孫人之間有鬼,我怕他們會不利於太皇太後和父親,所以就跟上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
難得她居然能發現宇文雪和烏孫人之間不一般,傅叢沉默很久才道:“你是怎麽回來的?
”
明珠不敢有瞞,將宇文初及時救下她和他所說的話一一說給傅叢聽,說完之後久久不見傅叢出聲,大著膽子悄悄去瞅傅叢的表情,卻見傅叢目光默然,表情十分凝重。
明珠知道這是他要做出重大決定之前的慣有神情,忍不住輕輕喊了一聲:“父親?
”
傅叢這才醒過神來,嚴厲地看著她道:“你母親年紀大了,這件事不許告訴你母親。
我要即刻入宮覲見太皇太後,其他事你大哥和四哥都會處理好,你就在這裡跪著,一直跪到長了記性,知道輕重好歹為止。
”
明珠十分慚愧,她自以為自己重生後知道很多事佔盡了先機,很了不起,現在才發現,她那些手段和對手比起來真是幼稚簡單得可笑。
想要保住家人平安,她要學的還有很多,於是心悅誠服地道:“女兒謹遵教誨。
”
這樣簡單的性子對上那樣深沉的心機,真不知道自己的選擇究竟是對還是錯。
傅叢低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急匆匆出門去了。
宇文初回到英王府,總管朱長生滿臉堆笑地迎上來:“殿下回來了,廚房裡備了上等的冰碗,要不要上一碗消消暑?
”
宇文初冷淡地看他一眼:“有什麽事就直說吧。
”
朱長生訥訥地道:“真是什麽事都瞞不過殿下的火眼金睛。
是這麽回事,江二姑娘剛才來了,小的也不好把人攔在外頭,便自作主張請她進了花廳。
您若是不想見她,小的這就去和她說,殿下今夜不回來了,讓她改個時候再來。
”
宇文初便轉身朝著花廳走去:“不必,我正好想見見她。
”
想見江二姑娘?
這日頭從西邊出來了吧?
朱長生以為自己聽錯了,轉頭看向敬松,試圖從敬松那裡得到一點提示,卻見敬松朝他搖搖頭。
朱長生不敢多問,殷勤往前引路,一路將宇文初送到花廳前,便又問:“眼看快要到飯點兒了,是不是要準備著些?
”
“不必。
”宇文初徑自走進花廳,儼然是不許人跟進去伺候的意思。
江二姑娘完了。
拖了這麽幾年,終究是不能逃過去。
朱長生不無遺憾地歎了口氣,他剛才問那句話是有目的的,如果宇文初讓廚房準備,那就是要留江珊珊吃飯,說明事情還有轉機;但宇文初不許,那便是一點轉圜餘地都沒有了。
因見敬松十分恪守職責地站在廊下,便湊過去小聲打聽道:“怎麽回事呢?
誰招咱們殿下不高興了?
”
敬松鄭重警告他道:“我知道你覺著這位好,也多得人情,但要主子覺得好才叫好。
你就別上躥下跳的了,當心裡外不是人。
”
這話真耐人尋味呢,難道那邊有著落了?
朱長生想了一歇,悄沒聲息地退了下去。
花廳內,江珊珊半垂著頭,顫抖著輕聲道:“我究竟做錯了什麽,要讓殿下如此厭惡於我,要置我於死地?
”
“你沒有哪裡不好,隻是我們不太合適而已。
”宇文初並不看她,隻管低頭輕輕刮去茶湯上浮著的茶沫子。
江珊珊擡起頭來,淚光閃閃地看著他道:“早年您並沒有說不合適。
”以她溫婉的性子,能說出這樣質問的話來並不常見,因此她的表情裡又帶了幾分不安和脆弱。
這樣的風姿,隻要是個正常的男人多少都會有幾分不忍心,可宇文初卻熟視無睹:“真是這樣的嗎?
長興侯沒和你說過?
你想必也記不得我當年和你說過什麽,你又是如何回答我的了。
”
當年,是自己求父親向敏太妃表達結親的意思,又做了很多事才讓敏太妃看上自己。
他才聽說此事就使人向父親委婉地表示了拒絕,父親推脫之後,他又使人找到自己,再次委婉地表示了拒絕。
當時自己告訴他,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不敢有任何違抗。
然後他便一直抗旨拖著,幾次三番地找了各種借口想要解除婚約,但都沒能成功。
這一回,終於拖不過去了吧?
她這樣的努力,他卻始終看不到,眼裡心裡從始至終隻有那個除了外貌和家世什麽也不是的傅明珠。
江珊珊將藏在袖中的雙手握緊成拳,輕聲問道:“我哪裡不如她?
”
家世?
容貌?
才華?
性情?
為人?
就算長興侯府不如傅府興旺,卻也是傳承幾代人的開國勳貴,她並不比傅明珠的出身低;就算傅明珠是公認的大美人,可她自問醜不到哪裡去,從小也是被人稱讚長大的;再說才華和性情、為人這三件,傅明珠哪裡比得過她?
傅明珠不過是一隻刁蠻任性的繡花枕頭罷了,不懂得做人做事,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而她無論走到哪裡大家都喜歡她。
就是刁蠻如傅明珠,也不能說她半句不好。
更不要說,她那些得天獨厚的本領和見識根本無人能及。
她總要知道他究竟是喜歡傅明珠什麽地方,自己哪裡不如傅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