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思賢舊事(二)
段思賢嚇了一大跳,猛地就地一滾,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慌忙的朝前看去,隻見一個穿著青色袍子的少年郎,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你無事吧?
我正玩兒投壺,不知道有人過來了!
還好沒有紮到你。
”
那少年郎說著,自來熟的東摸摸西看看起來,他一把扯起了段思賢的褲腿,兩人都愣在了原地。
隻見那白嫩嫩的小腿上,全都是一條一條密密麻麻的血痕。
“你是哪家的孩子?
可是庶出的?
嫡母待你不好?
”
少年郎說著,卻是看到了他腰間掛著的玉佩,上頭赫然刻著一個段字,他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你是段思賢?
你才六歲,就生得這般高了?
”
段思賢那會兒並不知曉,他已經七歲了。
他皺了皺眉頭,從未見過如此聒噪之人。
“你是段家獨子,怎麽也有人會打你?
對了,我表字見山,你叫我見山哥哥就行。
你要投壺嗎?
我一個人都不認得,他們不好投壺,都擱那兒吟詩作對呢!
”
“這世間哪裡有那麽多的曹植,七步就能成詩的。
不都是提前背好的,再拿出來騙人,多沒意思。
對了,為什麽有人打你?
”
段思賢一瘸一拐的,尋了一塊大青石坐了下來,“我連提前背都背不好。
”
見山眼眸一動,快步的跑了過去,將那壺挪了個位置,然後又跑了過來,將一支箭塞到了段思賢的手中,“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或者不擅長的事情。
”
“你不會背書,指不定會投壺呢?
”
段思賢有些低落的垂下頭去,他看也沒有看,將手中的箭胡亂的一扔,沮喪的說道,“可是段家乃是書香門第,父親母親都指望我科舉出仕,會投壺又考不中……”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見山搖了個七葷八素的,“天哪!
你看都沒有看,就投中了!
你若是練習射箭的功夫,指定可以百步穿楊!
”
“對了!
功夫!
”見山激動了起來,“投壺考不中狀元,你可以習武啊。
咱不做文狀元,還能做個武狀元。
”
“習武?
”段思賢有些茫然的擡起頭來,“我們家祖宗八代,都沒有習武的……”
見山哪裡還聽得進去他的話,他滿腦子裡都是自己發現了武學奇才的事,他想著,在原地蹦躂了好幾圈,像是腦子進了水似的,對著空氣中喊道,“閔叔閔叔,你快出來看看!
”
他一連喊了好幾遍,有一個人方才從樹上跳了下來。
段思賢擡頭一看,隻見那人臉上戴著面具,穿著一身黑漆漆的衣衫,一看就不是個好人。
他來不及細想,那個叫做閔叔的人,已經朝著他的身上捏去。
他捏了捏,對著段思賢說道,“小子,你仔細看好了,我隻做一遍,然後你再來一遍。
”
段思賢一愣,還沒有回過神來,那黑衣閔叔已經開始打起了一套拳法,一共有四九三十六式。
他靜靜地看著,等那閔叔停下來,擡手便循著記憶,將那拳法完整的使了出來。
這一下子,在場的三個人全都愣住了。
還是那閔叔最先回過神來,他對著見山抱了抱拳,“殿下,這小子的確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
若是有名師指點,將來一定大有作為。
”
見山一聽,高興的一把摟住了段思賢的脖子,對著他的腦袋就是一頓揉搓,“你小子行啊!
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點拜師,閔叔可是雙劍流的高手!
名師指點,名師就在眼前……”
那閔叔卻是搖了搖頭,對著見山道,“殿下,不可。
你知曉的,我的弟子,將來也是要做殿下的暗衛的。
段小郎是要出仕的。
”
見山一愣,先是有些失落,隨即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他舉著巴掌,啪啪啪的朝著段思賢一頓拍,“沒事沒事,天下高手有很多。
叫你母親給你請一個大師,到時候她再也不會因為你背不出詩來打你了。
”
段思賢有些懷念的想著,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鄭王。
也是他人生的分岔路。
那日的桂花宴,結束得很早,像是他在宴會上背詩一般,令人掃興。
到了夜裡,桂花的香味越發的濃鬱。
門嘎吱一下開了,段思賢趕忙放下手中的筆,朝著門口衝了過去,“阿娘,我想習武,有人說我是武學奇才……”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個大耳刮子便朝著他扇了過來。
段思賢一下子沒有站穩,跌坐在了地上,他不敢置信的捂住了臉,“阿……娘……”
“別叫我阿娘,我生不出來你這麽蠢的兒子!
一首詩背了八百遍,卻是都記不住,連三歲小兒都不如,叫我今日丟盡了臉。
我像你這般年紀的時候,都已經能夠背四書了!
”
段思賢捂住了臉,他想起了白日裡鄭王的話,抿了抿嘴唇,磕磕絆絆的說道,“阿……母親……我雖然記不住詩詞,但是我記得住功夫……整整三十六式的拳法,我隻看一遍便能記住了。
”
“母親……母親不信你看,我可以打給你看……”
他說著,小小的身子一蹲,做了一個起手式……
盧氏的臉色卻是一下子恐怖了起來,她像是看到了什麽惡心的髒東西,猛的一掌朝著段思賢推去,段思賢一下子沒有站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猛的一轉身,眼神駭人的朝著門口看去,卻是一眼便瞧見了剛剛回來的段文昌。
段文昌皺了皺眉頭,喚道,“還愣著做什麽,還不把賢哥兒帶下去,拿些冰塊,把他的臉敷敷。
”
在旁邊大氣也不敢出的老嬤嬤,趕緊走了進來,將地上的段思賢抱了起身。
待他們一出去,門啪的一聲關上了。
“哈哈,你聽到了麽?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你再怎麽教養,下等人就是下等人,跟他那個不知道從哪個山坳坳裡冒出來的親娘一樣,永遠都上不得台面。
”
“姓盧的人生的孩子,怎麽可能不做文人做武夫?
他若是武學奇才,那不是在啪啪啪的打我的臉,每日拿著針在我心頭刺?
時時刻刻提醒著我,我每時每刻都在遭受的奇恥大辱!
”
盧氏說著,聲音沉了下去,“你的兒子,可以是個一無所長的廢材,可他不能是武學奇才。
”
她說著,啪的一下拉開了門,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站在轉角處的段思賢,眼淚啪嗒啪嗒的掉著。
老嬤嬤站在那裡,捂住了他的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