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下聘禮
紀初苓這一早才剛起來沒多久,就突然聽說傅公公帶人來宣旨,轉眼的功夫,一顆心就在高懸驟降的。
眼下她的親事就這麼被定下了,還是她與謝遠琮的親事。
紀初苓此刻仍是懵懵暈暈的。
直到紀淩鋒起身經過她身邊時低聲說了幾句,她紛亂的思緒這才回來了。
“那種危險的傢夥,別什麼時候被吞進去都不知,可別作進了自己還來牽累衛國公府。
”
大伯的聲音極低,隻她才聽見,紀初苓霎時顰眉,擡眼看時,大伯已經帶著人甩手走了。
紀初苓心裡頓時慪起了一口氣。
究竟是誰摻和危險還有可能連累到衛國公府?
這話該是她想送他才是。
就會如此偷偷在背後說著壞話,有本事他當著謝遠琮的面說啊。
生氣。
山莊中掩不住事,何況傅公公來傳旨眾人又都是瞧見了。
隻是沒人料到,這道旨意會與眾人所猜想的截然不同。
不消一日,皇上下旨給謝小侯爺與紀二姑娘賜婚的消息就傳遍了。
何為聖意難料?
如此便是。
眾人不禁在心中感慨。
所以紀初苓上回失蹤後被尋回,皇上雖諭令不許眾人加以妄議,看上去是十分的維護紀二姑娘,但果然心裡還是介意的吧。
隻是那紀二姑娘好好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屢遭磨難不說,最後還要嫁給那麼一個兇神惡煞的傢夥,著實是可憐。
不少世家子弟聽聞後都默默在心中惋惜。
可亦有心中堅信著紀初苓已失了名節的,想那謝小侯爺因這一道旨意,就不得不風風光光的將人娶進門作正妻。
謝小侯爺才是真的可憐啊。
如此一比,倒不知道誰比誰要更可憐一些了。
隻是這皇帝不要紀初苓了,那可還有意往後宮納新人?
之前已生了心思的難免苦惱起來。
是夜,紀初苓獨自坐在房中,隻等了外頭那一絲不尋常的動靜出現,便幾步過去把小窗一開。
謝遠琮這才剛剛偷偷摸進來,手擡起還沒敲就見窗被打開了,也是愣了一下。
他閃身進屋後,紀初苓就把他往裡推了一推,然後又探頭往外頭左右看了看才把窗關上,就跟做賊一般。
謝遠琮被她這舉動逗樂,忍不住笑了一笑。
被紀初苓一眼給揪住了。
她過去蹙他:“你笑什麼呐?
”
人逢喜事,為何不能笑?
謝遠琮極為自然地就攬上了面前姑娘的腰肢。
紀初苓眉頭還蹙著呢,去扒著他的手道:“究竟怎麼回事,為何皇上突然……”
突然就給他們賜婚了。
隻是紀初苓說著動作一停,突然沒好意思啟口。
“如何?
苓苓難道不願?
”
見他一副極其認真的語態看著她,想要得知她一句願還不願,若是紀初苓不知此人有如何厚的臉皮,指不定就要給他套出話來。
紀初苓瞪他一眼。
她這是要說正事呢!
“皇上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其中可有什麼圈套?
”
謝遠琮也不同她鬧了,正了色道:“我也不知。
”
當時皇帝確是直接問他,皇帝既問了,他也不懼作答。
之後他更是坦言對苓苓的一片心意,求皇帝成全。
卻不想皇帝聞言卻笑了,直接就點了頭。
他是算定時機差不多成熟,可以一試。
但這雖是他預想的結果,卻也沒料到會如此容易。
至於聖旨一事,他也是在聖旨剛剛擬定下的時候才知道的,不比她早得知多少。
“但不管皇帝有何打算,真心假意,總歸這是件好事,不是麼?
”謝遠琮說道,手攬在她身後輕撫。
前世他觸不及她,此世他已得了她的心,更將要三茶六禮迎她進門。
不管前路如何,自有他在。
紀初苓翻來覆去一整日的心輕而易舉就被他安定下來了,但偏瞧不得他那副意氣風揚的模樣,搖頭道:“誰說的,我不覺得。
望京城好兒郎千千萬……”
“但無人及得上我。
這當是我求了兩世求來的。
”謝遠琮湊了腦袋過來,搭著她額頭道。
又來了,後頭那瞧不見的大尾巴又搖起來了!
紀初苓狀作不屑地瞥開臉,嘴角卻在上揚:“許是皇上從未被人當面拒絕過,所以被我的膽色所折服。
”
這話自是說笑。
不過皇帝能不待見她最好,他待見她才令人頭疼。
不管因為什麼,如他所說,這是件好事。
會是件好事的。
情人眷屬,抵死不離。
“是,我的苓苓最厲害。
”
謝遠琮輕語低喃,俯首落吻。
輾轉相纏,一點不留餘地。
之前他憐她未及笄,還有所顧忌跟克制。
如今他既然知她也同他一樣,有些克制,就再難加以控制了。
於是紀初苓又萍浮窒奄了一回。
咽咽如泣。
皇上一道聖旨賜下了婚,雖然震驚了所有人,但旁人的事,在嘴上過個幾遍,也就一日淡過了一日。
未過多久,天氣就直轉涼意。
翠瓊山山腳落下第一片卷黃葉子時,聖駕回京了。
衛國公府一行人隨駕而去,如今回來卻少了一人。
跟著去了一趟翠瓊山避暑,最後卻是留那長伴了青燈,若紀雲棠早知,怕是這一行如何都不願跟上了。
回京後不久,鎮安侯府那就立馬派來了人,將納采禮一一補上,並未因有聖旨在前而有所懈怠。
相反那禮聘之重,從盈滿府門中可見,從聘禮長單上亦可見。
紀初苓之後湊著瞧過幾眼,上頭好些東西都特別眼熟,就是之前謝遠琮小冊上擬給她看的那些。
他那時說這些全是她的,便果真都是她的了。
而且聘禮長單上還有不少,都是那小冊之外的,瞧著倒像是一點沒藏私,把他自己那私庫全都給掏出來了。
之前紀初苓說不稀罕。
可她發現,這些東西若是成了聘禮,她其實還是挺稀罕的。
而紀老爺子之前的那點彆扭,也在這流水般的聘禮長列之中漸漸消失了。
隨著聘禮,鎮安侯府還主動送上了年庚,紀老爺子拿去一合,是為大吉,天定良緣。
他看了頓時又舒坦不少。
更別提鎮安侯還為兩小兒的親事親自登過門。
這婚是皇帝定下的,其實隻要禮數無錯,就算稍微怠慢一些,這婚到時候該成也還是要成,衛國公府也不好阻著人不給嫁出去。
但誰也沒想鎮安侯府會如此重視。
可見謝小侯爺是有多看中這未婚之妻了。
至於成親的日子,也是回來之後皇帝讓欽天監給定的。
算的自是紀初苓及笄之後最近的一個大吉之時。
欽天監一擬,最後算定的日子,是在她及笄一月之後的一個吉日吉時。
紀初苓回京後不久就過了生辰,掐著指頭算一算,左右竟也不過一年的時間。
真就這麼定了?
要不是那禮單跟聘禮還在她的小庫中擺著,她是真覺得恍如做夢一般。
上輩子定親什麼的,也隻是在口頭上說說呢。
可這回,前後也不過多少時日,她卻連親事都給定了。
還鬧得如此之張揚。
望京城,天子腳下,隻要家世上乘品貌稱道些的都是搶手的香餑餑。
雖說望京城中也有不少長輩,一早就會給家中子女相看,一旦給女兒相中了好的,就急於將親事定下。
但紀初苓從來也沒有想過這種事情會輪到自己頭上。
特別是回來之後,覺得此生若能找個靠得住的夫君,就很是滿足了。
她還想過就算是個耕夫也成呢。
如此一回想,紀初苓腦子裡便冒出了他那一身結實的臂膀胸膛,心道他就算以後不做官了,犁個地養個牛什麼的,似乎也不在話下的樣子……
從翠瓊山回京之後,傳得厲害的除了她的親事之外,倒還有一事。
自那甯方軼擄了人,謝遠琮將紀初苓接回之後,他便派了人出去搜捕甯方軼的蹤跡。
最後人雖沒找見,卻發現了另一件驚天的秘密。
這消息在他們剛回京不久就被送進了謝遠琮手裡,而謝遠琮又將其呈進了宮裡。
謝遠琮派出去的人,既搜捕甯方軼,自然也沒放過他與鶴石先生之前遊歷時的幾個落腳之處。
謝遠琮派出的人都是探尋的好手,眼比心細,找到甯方軼遊學的最後一個落腳點時,一下就發現了幾個可疑之處。
最後順著一路查探下去,在那地方的後山頭裡,發現了鶴石先生的屍首。
唯那飾物衣料可稍能辨認。
鶴石先生死得不甘,臨終還留存了線索未被當時的甯方軼發現,卻是被謝遠琮的人給找見了。
如此斷定了是甯方軼所為。
且從兩人所搭建的落腳之處,還翻出一本隻被焚燒了一半而得幸遺留下來的鶴石先生的日誌。
鶴石先生在上頭屢次記明,他發覺自己最初走了眼,所收這學生心術不正,性子極端且殘嗜。
可畢竟是他帶出去的人,又不欲放棄,竭力想對其勸教正道。
隻是翻至最後,鶴石先生筆墨下已得見幾分力不從心,更因甯方軼最近一次的行事而大失所望,有所動搖,有意斷絕關係回京。
該是此事被甯方軼發覺,害怕如此會身敗名裂,這才讓他起了殺心。
皇上雖說不那麼喜歡鶴石先生,但畢竟曾為帝師,得知之後便派人將鶴石先生迎回,大禮安葬。
其間最為尷尬當屬安國公府。
甯方軼回京當時,安國公有過多神氣,如今的臉色就有多灰敗。
整個甯家連日緊閉大門,都連個大氣也不敢出。
許氏更是哭個不停。
安國公則隻能低頭聽著老太太訓話,自個憋一肚子氣憋到內傷臥床。
當時兒子遊歷回來,他還想著能給安國公府造勢,寧家將來也有人可靠,哪想卻是一個白眼狼!
就連父母家族也是說利用就利用,說棄就棄。
老太太訓過了,見兒子被孫子擺了一道,氣急攻心,也隻得回頭再勸著。
生為人父人母,卻連自己孩子脾性都不知,不過這麼個狠辣的角色,走也便走了,指不定還是福氣呢。
否則養在身邊,將來說不準能把自己人都給吞了去。
這事鬧得大,紀初苓也是知道的。
雖心驚于甯方軼的失於人性,但倒也替她解決了寧氏帶來的困擾。
甯氏自一開始得知了她被賜婚于謝遠琮後,那臉色就不見好。
她心儀的女婿本是甯方軼,這突然間變成了謝遠琮,還是皇帝賜下的婚,遠比過她這父母之命。
甯氏此前就連一點準備都沒有,心存落差實在難以拉回。
即便後來聽了二爺說,那甯方軼在避暑期間做了什麼不好的事,也還心存有疑,總覺得怕不是那謝遠琮故意在暗中使了什麼手段,才又汙了人名聲又將皇上也給矇騙了。
自旨意下後,紀承海原本在紀初苓面前,還是不那麼待見謝遠琮的。
但更多的是自己好好的女兒突然就被人搶了的失落感在作祟。
但此回在面對甯氏時,可就極護著自己那未來的女婿了。
寧氏這猜想私下也有問出過,被紀承海正色駁了幾回,隻好就暫且作罷不再多話。
隻是每回與閨女一起時,她都忍不住會問起,道這皇上賜婚,可還能有法子作不得數?
其實寧氏仔細想過,這謝遠琮官職高,又文武雙全,她很想挑出些不好,可又挑不出來。
要真說的話,就是傳聞說他心狠手辣名聲也不好。
總的一番比較,還是甯方軼更好一些,可那孩子怎麼會突然做出那麼衝動的事情呢。
這女兒的親事她早都想好了,怎麼最後就變成了這樣呢。
直到鶴石先生這件事情傳回,寧氏這才總算是信了。
寧家因此一落千丈。
甯氏也徹底不再提起甯方軼此人。
而紀初苓也終於不必再避到青竹院來圖求耳根子清淨了。
紀初苓幾月來甚是想念大哥,回來後最大的驚喜,莫過於紀郴站起走了一步。
雖然是柳素跟一個小廝一左一右極力扶著的,雖然起身還是顫顫巍巍,雖然隻是虛虛邁了很小一步就無力的要傾倒,但還是令人歡心鼓舞。
紀初苓當日就讓人備了大禮,外加幾罎子好酒親自送去給楊大夫道謝。
楊軻當時正在午憩,驚得直接從床上摔了下來。
又想面前這可是未來的少夫人啊,就覺得這手怎麼放都不大自在。
看著面前這個也算是他由小看到大的姑娘啊,如今已是顰笑之間皆滿室驚豔。
他這小侯爺啊,還真是好樣的……
說起巧的,這紀家與謝家的大事,還都不止是一樁賜婚而已。
兩家各有兩件大喜事。
鎮安侯府給衛國公府的聘禮剛下過沒幾日,謝縈與文凜也定下了親事。
鎮安侯府可是從來沒這麼熱鬧過。
一大長列的聘禮往外送,還有一大長列的聘禮往裡收。
從上到下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氣。
紀初苓得知後,也是真心替謝縈這個她未來的大姑子高興。
成親的日子定得很近,就在年後,算算日子小半年都不足,所以文府上下可算是忙得不可開交。
但這眼下卻還有更快的。
便是大房紀妙雪的這樁婚事。
這樁喜事就頗有些耐人尋味了。
榮王府也是來下過聘的,隻是遠被謝府的陣仗給蓋過,碾壓的連個浪花都沒起來。
甚至好些人都隻知紀家二姑娘定了親,卻不知紀家的大姑娘也要嫁人了。
可見人在榮王心中份量幾何。
謝縈這成親的日子定得近,紀妙雪的卻更近,定下後一月便要出嫁。
如此倉促,而成親所需的什麼東西都還沒有開備,大房那兒忙得同樣是不可開交。
儘管到了日子,該有的也都有了。
可如此匆忙,人手又不足,難免有許多疏漏不如意之處。
這可是女子一生的大事!
但即便是什麼都不夠好,哪哪都不夠稱心,紀妙雪也隻得忿忿咬著牙忍了。
沒想紀妙雪出嫁當日,卻還另出了一事。
當日迎親的轎子都來了,她蒙著蓋頭歡歡喜喜被迎了出來,才至大門口,王氏卻突然發動了。
眼見就是要生了。
門前頓時一團亂,所有人都手忙腳亂地去顧王氏了,緊隨著將人往裡面擁,原本該跟在她身邊的,也眨眼走了大半。
最後門前寥寥無人,未不錯過吉時,紀妙雪隻能硬著頭皮自己匆匆上了轎子。
鬧這一出,榮王臉上也不好看,轎子最後半條街都沒繞,直接就從王府偏門給擡進去了。
王氏當晚誕下一子,衛國公府為此一直忙碌到半夜,整個紀家一晚上都忙得分不出心思給嫁去榮王府的紀妙雪。
甚至於當晚榮王府發生的事情,還是等到第二日才從旁人口中知曉。
榮王當晚酒饜食足,醉氣熏熏地去了紀妙雪房中揭蓋頭,可紅頭大蓋才剛揭下,房中就傳出了榮王受驚的聲音。
最後他進房也不過一刻,卻已是怒駡著摔門而出。
這動靜之大,榮王府當晚未散的賓客都聽到了。
而且據說隻是掀過蓋頭而已,連合巹酒都沒喝,摔門走後一整夜都再沒回來過。
還是當晚在場的婢女後來偷偷說漏了嘴。
道是紀妙雪當晚那蓋頭一掀,沒想卻是滿面的紅疹泡,瞧著極是滲人。
而且不止臉上,就連露出的手背小臂上都有。
恐怕是全身都長了。
成親當晚,突染此惡疾,也難怪榮王會受驚逃走了。
紀初苓第二天聽聞此事時就覺得其中有些古怪。
若真是成親當日突染上的惡疾,紀妙雪絕不會紅疹長了滿身,自己卻還不知。
以她那性子,如何都會想出法子來遮蔽或掩蓋過去的,斷不會如此毫無防備的將這樣的自己展露在榮王眼前。
可洞房當夜,不早不晚的,偏那榮王來時身上就冒出了疹泡,甚至連紀妙雪自己都不知,這時機未免太過巧合了些。
就像是有人故意作弄她一般。
誰會挑紀妙雪這麼個大好時候來膈應她,還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覺啊?
紀初苓估摸著,近來紀妙雪除了得罪她,似乎也沒牽扯上什麼別的人。
這般一想,她腦中頓時就浮出謝遠琮那人來。
可隻閃過一閃就被她搖頭否決了。
就他那人,當是不屑用如此手段的。
紀初苓如何也想不出來,還是後來問起,才知原來這是鐘景做的好事。
謝遠琮當時念頭才要開動,就被鐘景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給瞧了出來,上搶著就拍胸脯攬了下來。
自賜婚旨意下後,對於討好紀初苓這事,鐘景比以前更為熱衷了。
謝遠琮見他這般急不可耐地要給紀初苓獻殷勤,最後也就隨他去了。
鐘景討得了差事自是不敢懈怠,為了替未來的少夫人出口惡氣,跑去磨了楊軻一整晚。
楊軻此人喜醫道不喜用毒,也不知鐘景是如何的軟磨硬泡,竟能從他手裡磨出個半瓶毒粉來。
說是能起滿身紅疹,每五日加重,先紅疹遍佈,後全身奇癢,再生瘡化膿,至少能持續月餘不消。
至於藥性如何,就看那請進榮王府的大夫禦醫都搖頭而去,而榮王月餘都未踏足過紀妙雪院子半步,如此便知了。
……
這日楊大夫慣例來診,待施針後紀初苓親自將人送出時,突然就想起這樁事來,不禁暗暗感慨,幸虧楊軻此人不喜毒道……
紀郴自從能站起一步後,至今以來的精氣神都比以前好上太多。
有了希翼後,總是好過一汪死潭。
紀初苓送完楊大夫就回來坐他邊上替他揉腿。
有時候故意掐著小勁用力捏他一下,大哥若有感知,就會將視線從書冊上挪下來看她,紀初苓便不住地笑。
大哥的雙腿似乎越來越有知覺了。
紀郴見他這妹妹時不時就自個在那樂呵呵,還跟個孩子似的犯傻,習慣性地將書冊子一卷輕敲她腦袋。
“都將是要嫁人的姑娘了,怎還如此傻乎乎的?
以後若被人欺了,可別還給人道謝。
”
紀初苓被砸了下,抿著嘴道:“大哥你變了,以前可勁誇我聰明的。
如今竟還巴望著別人來欺負我。
”
紀郴歎氣:“行了,我見你這嘴是越來越狡猾了,誰能欺得了你去。
”
紀初苓停下手來認真想了一想:“我那未來的夫君啊。
”
紀郴但笑不語。
說來紀初苓還挺好奇的,大哥最開始得知了她同謝遠琮的這門親事時,隻是顯得十分詫異。
但也隻是詫異,之後也未再有說過什麼。
她可是要嫁人了呀,她要成親了啊,那麼大的事呢!
他就不擔憂?
不關心?
什麼也不問問?
大哥難道就沒想過,若她要嫁的這個夫君不好怎麼辦?
她受欺負了怎麼辦?
就沒想著要見一見,看那人他可看得上,能夠娶了他這麼好的妹妹去?
紀初苓這些話憋著越滾越多,都憋好些時日了,這會再耐不住一股腦兒全問了出來。
紀郴看著她那期盼的小眼神,不由失笑。
“關心,不擔憂,不需問。
”
“而你那夫君夠好,你也不會受欺負。
”
最後他將書冊一合,擱在邊上笑:“至於看不看得上,這是你嫁他,又並非我嫁。
我看上與否並不重要。
”
紀初苓撇開他最後一句調侃,對他前面所說的更為好奇了。
他都沒見過人,怎能如此篤定?
就謝遠琮那名聲,還真難以被人稱得上一句,夠好。
“因為大哥相信你的眼光。
最初得知這樁婚事,我看你神色就知你心悅。
能被我這妹妹挑中的人,那自然是足夠好的。
”
“所以何須擔憂?
”
紀初苓聽了訕訕揉了揉鼻子。
她怎有個如此會說話的大哥呢,一番話將她跟謝遠琮兩人都誇進去了。
誇她的自是沒什麼問題,不過至於謝遠琮嘛……
紀初苓偷偷地想,要是大哥知道那人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總是會偷偷闖她閨房,指不定就說不出這話了。
說來此事也是好笑。
謝遠琮那人以前總是動不動就翻她的窗子,這惡習防也防不住,如今可是不再敢了。
自翠瓊山回來。
爹爹起初雖不滿,但後來也逐漸接納了謝遠琮終有一日將會把他閨女娶進門的事實。
此前一回還私下偷偷來尋了她說話。
爹讓她說實話,謝遠琮以前可曾有偷偷翻進過她的院子。
紀初苓聽了起初大吃一驚,以為爹早就察覺了。
後來一想又覺得不太對,就反問了一句爹以前莫不也是如此闖娘的……
這種事情被閨女一下戳穿,紀承海臉上也不好看。
但不好看歸不好看,他一轉念就捕捉到了她那個“也”字。
意識到嘴就這麼給說漏了,紀初苓捂了耳朵扭頭就逃。
也是自那後,爹就讓人圍牢在琳琅院外,日夜都要瞪大了眼睛輪守。
不僅如此,他還親自上陣,怕是連隻蟲子都難逃過。
某夜偷偷摸進來要見她的謝遠琮,就是如此在自己未來的泰山大人手上栽了一回。
謝遠琮沒在琳琅院裡見到預想中的嬌人兒,而是拿著從邊上隨手抄起的竹帚作勢的紀承海時,也是傻了眼。
琳琅院這並非什麼高嚴的護衛,純屬是針對他的死防啊。
紀初苓隻知謝遠琮最後被爹爹約去了房中談話,之後就出了衛國公府。
她從頭到尾連面都沒見上。
謝遠琮則是再也沒敢闖她院子了。
若換個說法,便是重權在握的謝小侯爺,在官輕勢微的紀家二爺身上吃了回癟。
想一想,爹爹還是挺了不得的樣子。
紀郴見這丫頭又兀自愣了神,也不知在想什麼,時不時就抿了嘴樂。
輕歎口氣,也是拿她沒辦法了。
自定下親事以來,他這妹妹瞧著是越來越會犯傻了。
總是同他說著說著,就自己支著胳膊在那不知想什麼。
他之前覺得阿苓似乎一夜長大,身上多出幾許穩重,卻缺了點正當有的生氣。
而那謝遠琮,卻令阿苓又重變做這樣一副無事無憂的模樣。
他很欣慰感激。
之前嘴上雖是那麼說,但他對未來這妹夫其實也挺好奇的。
兄妹倆正談著,柳素拾了紀郴的披風過來。
之前她退在外不便打擾,但少爺昨兒說了,今日要出門的。
她眼見時辰也不早了,所以才過來替少爺穿戴。
紀初苓見狀一問,便說也要同去。
說起來,自翠瓊山回來後,她就發現大哥相比以前更愛出門了。
聽青竹院的下人們說,大哥這幾月都是如此,不像以前隻挑了日子去書鋪。
如今隔上些時日都會出門一趟。
當是因為腿疾有所療緩的緣故吧,所以少爺的心情也好了。
紀郴聽柳素一提,看眼天色點了頭。
又聽紀初苓說也要跟著,正扶著木輪的手微微停滯了一下,後又不知想到什麼,隻緩緩彎唇,笑著應了。
紀初苓本還當他隻是出門隨處走走散心的,不是書鋪之類的地方,就是以前她常推著他走走的清淨小道。
沒想到最後卻是往城外去的。
還是出了城門後最為熱鬧的那一處。
城外的這一條道離了城門不過二裡地,但是一眼下去,左右的鋪販一個緊挨著一個,隨著漸漸踏入,耳邊滿是起起伏伏的吆喝聲,極為喧鬧。
不同與城裡頭的那些個高門大匾的商鋪街巷,這裡多是些小鋪小攤,供人進城前落腳喝個茶,添些點心乾糧,口饞了還能來點小酒。
聽說一早來時,還有一條道專擺的新鮮果蔬跟魚肉。
都是京城腳下臨近那些村子裡頭住著的漁民菜農們,一大早挑了自己的來賣的。
幾個木架子一搭,便是一棚。
帶著自己的好貨拖著車闆子一放,就可以開口叫賣了。
所以雖比城裡的商街雜亂一些,卻更有一種別樣的生活氣息。
這地方紀初苓也不是第一次來,但還是頭一回這麼深入地往裡走。
這瞧那看的,還挺是有意思。
紀郴是坐著輪椅的,被推經過時,商販們擡起看一眼也就過了。
大夥都自個忙著手頭上的事呢,早些賣了就能早些回去。
有人坐著輪椅,那自是因為腿上有傷,也沒什麼好特別去看的。
但紀初苓發現也還是有人會盯著紀郴瞧。
但都隻是瞧上兩眼,似發現是眼熟的人,再點頭打個招呼。
這是時常在附近走動,才會被如此眼熟的吧。
大哥近來出門,難道是總往這裡來麼?
紀初苓正好奇著要問,他們卻適時停下了。
這兒要更往裡一些,兩邊的屋棚也搭得更細緻一些,看上去是日日定點開的鋪販。
他們停在一間小茶肆跟前,門口斜橫出一根杆子,上頭飄著個大大的茶字。
有零散兩人坐那吃茶伴肉。
就是那種一倒大碗,一口下肚就解渴的茶。
一邊的棚子前頭一張支著的竹椅上躺坐著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太,身上裹了一圈在曬太陽。
邊上有人走過就跟她大嗓招呼一聲老太,她也不管是誰就點頭答應。
裡頭一人覺察到有一行客人,蹬蹬就跑了出來。
“幾位爺要喝茶嗎?
”他吆喝到一半,看清他們是誰,頓時咧嘴一笑,“是少爺來了啊。
”
紀初苓卻見這人眼熟,看大半天才認出來,驚訝道:“明喜?
”
明喜拿布仔細擦了擦外頭最好的一張桌子,伺候著他們坐,一面搓著手,極不好意思地跟她說:“二姑娘,我這茶粗,您肯定喝不慣,這就不給您上了。
”
明喜方才看到他們也不驚訝,這會又隻跟她說,看來大哥平日是時常有來了。
之前大哥說讓明喜出府了,還給置了間小鋪子,原來就是指這啊。
“那便是你的老祖母嗎?
”
明喜點點頭:“是啊,除了眼睛不太好了,身子其他都好著呢。
”
這時又有客人來,明喜賠個不是,就先過去招呼了。
紀初苓打量忙碌的明喜,瞧著還真是跟以前不一樣了呢。
以前那樣膽小的人。
“哥,你近些日子出門,難道就是來這坐坐?
”
紀初苓轉過頭問,卻發現紀郴自坐下後,就時不時一直往對面在看。
對面那鋪子關著門,杆子上懸了個大大的面,原是個面攤子。
柳素正在邊上,與她說道:“少爺是在等那邊開門。
”
“還關著呢。
”紀郴剛這麼說,忽然看向那邊的眼睛亮了亮。
隻見路上一個布衣女子走來,手上拎了條大魚,走到對面門前幾下就熟練地撐起了門闆。
然後撣了撣被吹粘了半形的“面”,一下就鑽進了攤子裡頭。
紀郴看著她進去後就開始忙碌的身影,眼中有種異乎尋常的色彩,他跟紀初苓解釋道:“這家的面很好吃的,帶你嘗嘗。
”
那女子把魚擱在一旁就挽了袖子開始刷鍋,刷著刷著就聽到了輪椅推來的聲音。
“旋姑娘,今日晚了。
”
那女子擡頭看來,笑容爽利:“早上魚撈多了,就賣久了點,快進來坐吧。
”
說著就去將桌子擦了擦,一行人坐下時,她視線落到了紀初苓身上。
“這位姑娘是第一次來,想吃點什麼?
包管好吃。
”
紀初苓此時正對她,才看清她容貌,眼前一亮。
這女子雖然隻是穿著最簡單的一身布衣,卻濃眉大目,十分深刻獨特的五官。
雖不算極美,但瞧著舒服,過目難忘,跟這一路上看過來的女子都不太一樣。
像是被粗布衣裳所遮掩的一顆澄亮珠子。
見她這麼問,紀初苓下意識就看向她拎回來的那條大肥魚。
不用紀初苓說她也知道了,笑道:“成。
”
然後看向紀郴。
“照舊,他們也是。
”指的柳素和幾個隨從。
“好嘞稍等。
”女子轉身回去了。
紀初苓看著她忙忙碌碌的背影,又看了看神色笑容都不同尋常的兄長,覺得自己似乎捕捉到了一點苗頭。
她湊近了悄悄說:“哥,旋姑娘?
”
連名都叫上了。
還照舊?
這是熟門熟路的來過幾回了?
真是面好吃,還是因為人好看呐?
被阿苓那湊上來探究的小眼神盯著看,紀郴頓時有點不自在,狀作自然地咳了兩聲,然後嗯了一下。
這回紀初苓更驚奇了。
平日裡在她面前,紀郴一副兄長的姿態永遠足足的,哪裡見過他這樣子呢。
連她這麼一個眼神都扛不住?
身為趕早一步就定下了親事的紀初苓,立馬就嗅到了一絲情況。
她還想要問,肚子卻突然間感覺餓了。
隻因那邊很快已經熱鍋,滋滋一頓響,再將片好的魚肉往油裡一滑,嘩啦作響,香氣頓時就整個溢出來了。
最後一整碗香濃四溢的魚湯麵端到了紀初苓的跟前。
紀初苓嘗了一口,險些咬到舌頭。
原來這旋姑娘不僅人好看,廚藝也真得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