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巧遇
紀初苓同寧氏從香山寺出來。
寧氏忽提有事,打算先去一趟娘家安國公府。
紀初苓被寧氏忽然的決定弄得措手不及,現在讓她去寧家,她是一萬個不願的。
紀初苓並不知今日甯方軼在萬佛寺中,她一想到可能會在甯家碰見甯方軼,就手疼。
她隻好想著法子央寧氏放她先回府。
寧氏本是不依的,一張臉也掛了下來,數落她不懂事。
紀初苓也有好些日子沒去寧家了,理該去給外祖母請請安的。
面對甯氏難得和顏了一天,卻又闆回去的臉,紀初苓也很無奈。
她也想念外祖母,可是眼下是真不想去。
她便道身子剛好,可在香山寺待了整日,早就乏累難當了。
且明日楊大夫例行要來給大哥治腿換藥,她需得早些歇息。
好不容易見寧氏有些鬆動了,便扯著寧氏的袖子撒起嬌來。
直到寧氏最終扛不過她的軟磨,點頭同意了,她一口氣才總算鬆了去。
馬車半道轉去了安國公府,紀初苓看著母親進了安國公府大門後,便吩咐車夫調轉回去。
安國公府同衛國公府之間仍隔了一大段的路程,中間經過的一條長街巷甚是熱鬧。
離開安國公府近處後不久,漸漸就能聽到馬車外頭的喧鬧聲。
長街巷裡商販林立,間或有吆喝聲馬蹄聲此起彼伏地傳進來,好不熱鬧。
紀初苓先是緊張了半路,後又在寧氏那兒磨了那麼久嘴皮,這會兒才發覺自己嗓子乾渴的厲害。
她提過小桌上的砂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潤潤喉。
想要再倒時,卻感覺車身突然一晃,壺裡的茶水頓時往外灑出了一大半。
紀初苓低頭看被沾濕了的裙裳一角,還沒反應過來,車身又猛地一震,杯子從桌上瞬間滾落,一路從車簾處滾出了車外。
紀初苓人也一下就被甩到了車廂的另一邊。
馬車外頭的吆喝變成了一陣陣的驚呼,馬車車身劇烈顛簸不停,馬匹在街上橫衝直撞跑得飛快。
紀初苓突遭此變故,早就變了臉色,隻一手死死扣著馬車內沿,才不至於像那壺一樣被車壁撞了粉碎。
她沒遇過這樣的事,勉力才從震盪中拾了思緒回來。
方才不還好好的麼,怎麼突然就驚馬了?
要是再這麼跑下去,撞上什麼或是被甩出,後果都不是小的。
紀初苓正想冷靜下來想法子時,陡然聽到駕馬一聲嘶鳴。
車輪在地磨出好大一陣刺耳聲後,車身一顛,又猛地止住了去勢。
停了?
紀初苓大睜著眼驚疑了好一會,喘了口氣回來,才慢慢鬆了手。
緊接著便聽見外頭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車上的人可有事?
”
這聲音聽來明朗健氣,不似尋常閨閣姑娘,紀初苓緩了緩,稍整衣裳後便撩了簾子出來。
見了外頭的景象,紀初苓不免後怕。
前方不遠是街巷盡頭的一處河道,若不拐彎,怕是得進河中了。
被馬駕驚擾的百姓見驚馬被制止了,有些還探過頭來瞧,但大多也就散了。
而在她的馬車前頭,立著位紅衣姑娘,手中一條長鞭卷在車轅上,繃如硬鐵,馬車的勢頭就是被她給止住的。
那馬還在不耐地噴著鼻息,不過總算是安分,車前還坐了個被嚇懵的車夫。
那紅衣姑娘見車裡出來人了,又問:“可有事?
”
紀初苓忙搖頭,沖她施禮道:“無事,謝姑娘出手。
”
謝縈笑著伸手去拍了拍馬背,把長鞭收回疊好道:“好說。
”
說著她又撇撇嘴:“不過你這馬不行啊,好好的鬧什麼脾氣。
”
她正發表著意見,從後頭跑上來一個公子。
似乎追得急了,到她跟前後喘了半天的氣才好開口說話。
“謝縈姑娘,你還好吧?
”
紀初苓眸光閃了閃。
謝縈?
這名怎如此耳熟。
謝。
謝縈……她又複去打量這女子。
較尋常女子高挑許多的個子,英氣十足的五官,還有不像一般姑娘著裝的窄袖紅裳。
再加上能拉停失控馬車的本事。
紀初苓念頭一動就搜尋出了答案。
這樣的姑娘望京城裡找遍也隻有一個。
就是鎮安侯府的大小姐謝縈。
也就是謝遠琮的,長姐。
沒想到她竟被侯府的人救了兩次。
這時,跟在那公子後頭又有人跑了上來。
這回是紀府的人。
侍從與秋露陳嬤嬤等人都沖了過來,陳嬤嬤一把年紀更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姑娘!
沒事吧姑娘!
”
她們在後方的車上,見姑娘的馬車忽然瘋了一樣的往前沖,魂都要嚇沒了!
紀初苓由秋露扶著跳下馬車。
“我沒事。
”
謝縈這時正笑嘻嘻的同那公子說話:“區區小事而已。
文郎,你莫不是在擔心我?
”
那被喚文郎的公子被憋了一道,轉了臉去:“情勢兇險,任誰都會關心一句的。
”
謝縈聞言不語,一雙鳳目卻彎了起來。
紀初苓這時看清了那公子的面容,她眉尖一提:“咦?
”
那公子聽見,循聲看來,認出她後亦是啊了一聲。
“二姑娘,怎麼是你啊?
”
……
聚行樓的香茶在望京城裡是有名的,茶點亦是諸多花樣,隻此一家。
紀初苓此時正坐在聚行樓中的雅間內,左手處是文大學士之子文凜,右手邊則是謝縈。
原來謝縈與文凜本是約了要來聚行樓吃茶的,恰巧途遇她馬車失控,引得謝縈出手。
紀初苓與文凜互相認出後,文凜便無論如何都要邀上她一道。
於是便成了現在這副景象。
她與文凜會相識,全然在於文伯伯。
至於文伯伯,則是源於兩年前的一次巧遇。
兩年前的一次品茶宴,她是跟著母親一道去的。
那時她席中不慎與母親分開了,中途又迷路去錯了道,也不知走到了何處,最後竟到了一座亭子裡。
當時她又慌又怕,淚水在眼眶裡轉個不停,差點就要哭出來了。
然而當她擡了個頭,一雙眼卻頓時被亭上牌匾所吸引,連哭都忘了。
如今想來,紀初苓覺得自己也是傻乎乎的。
那匾額上頭三字莫徊亭,看似筆法古樸,然暗有玄機。
她那時雖迷迷糊糊,品不懂什麼,但那精妙絕倫的書法仍是狠狠直擊了她的小小心靈。
她立時就撿了根樹枝在亭前的沙地上臨摹。
後來當文涵大學士恰巧經過時,就看到一個女娃娃伏在亭前地上做著什麼。
他心生好奇走近一看,已是鋪了滿地的“莫徊亭”了。
此亭三字實為他所書,卻又不同於他一貫的書習字跡,乃另尋妙途所得。
他自己甚為滿意,懸於此亭許久,都沒被人認出是他的手筆。
這滿地的字顯然是仿著他的,起初尚生澀,後越發自如飄逸,一字比一字更逼近。
文涵震驚,難以置信是出自這麼個小姑娘的手。
無意拾珠,這位翰林院大學士自此就將紀初苓給“賴上”了。
文涵造詣當今泰鬥,誰若能求得他一句指點,都可炫耀上個半年一年的。
若被得知三字乃是文涵的筆墨,怕是這莫徊亭日日都能被圍得水洩不通。
但紀初苓起初並不知道他是誰,被他打擾到了還不高興來著。
還是後來文涵無奈,也在沙地上寫了三字,同牌匾一般無二,才總算收穫了紀初苓崇慕的目光。
文伯伯對她喜愛的很,時常請她過府,紀初苓如今的水準還多半來自于文伯伯的指教。
是以自然也就認得文凜了。
文公子為人甚好,隻是性子是她見過最為靦腆的了。
文伯伯就曾不給情面的揭過底,說他是如何的怕與姑娘接觸。
再小的時候,同個相熟的表妹說話都會打絆。
到如今才好了些。
說真的,紀初苓一開始也不懂他同謝姑娘約茶,硬要邀她是為的什麼。
但一刻鐘後,她似乎明白了一些。
小二上完茶點之後,他就開始悶聲不坑地喝茶。
謝縈一跟他說話,他便不那麼自在地把話題往她這兒引。
紀初苓默默喝著香茶,才不過三杯的空當,就連接了好幾個突然拋到她這的話茬。
謝縈一提茶點,文凜就邊應邊說著二姑娘也多嘗嘗,把謝縈打算要夾給他的全往她這兒丟。
她跟前高高的茶點就是這麼壘起來的。
紀初苓心底默默無言。
文凜這顯然是拘謹于和謝縈獨處才硬拉上她的吧?
不過文凜如此,謝縈仍依舊笑嘻嘻的。
侯府這謝大小姐倒真是好脾氣,紀初苓邊飲著茶,邊暗自在觀察著她。
謝縈生於侯府,混跡軍營,舞刀弄槍的,更是幾乎不曾在貴女們的那些宴會上露過面。
所以前世她隻聽說過這位特立獨行的女子,卻不曾真正接觸過。
今日她當街出手相助,一手鞭就生生拉停了發狂的馬,英氣逼人。
短短時間相處交談下來,亦是個性子直率不矯揉之人。
紀初苓對她頗有好感。
隻是後來謝縈她……
紀初苓眼底悄然劃過一絲悵然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