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鬼首花(2)
顧白嬰回過神,將她蓋在自己面前的手撥開:“別動。
”
“你大晚上的過來我院子裡,不會就是為了在這裡盯著這棵樹發呆吧?
”簪星順著他的目光望了望樹叢:“我這棵和你殿裡那棵可不一樣,我這是真的,你就算想吃柿子,也得再等幾個月。
”
她神情調侃,與往常似乎沒什麽兩樣。
“今日那盆花”他慢慢地開口。
“你不是不讓我提了嗎?
怎麽自己又提了?
”簪星奇道。
“你看到的花,是什麽樣子?
”
“藍色的,很大,顏色很豔,看著就很不凡。
”簪星老老實實地回答。
她說得坦坦蕩蕩,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卻讓少年的目光一瞬間複雜起來。
能看見花而非白骨,確是魔族無疑,但若真是魔族,又為何會毫不掩飾、就這樣直截了當地說出來?
難道她不知道一旦被修仙界的人知道她是魔族,如今這個時段,沒人能保得了她,她的下場隻會比鬼雕棠更慘。
修仙界對魔族的畏懼和痛恨,不會讓她有任何生路。
一瞬間,過去很多個時刻陡然浮現在他眼前。
從嶽城來的家仆老牛說,簪星沒有忌口,可多羅台上的銀杓子轉到的問題裡,簪星明明白白地回答她從不吃蔥。
在離耳國秘境中,她說她想擺脫既定的那個命運,那個所謂的“命運”到底又是什麽?
她在藏寶地的那個雪夜裡對他支支吾吾,對他說:“如果像我這樣的人,有朝一日被發現有一個淒慘的身世,一個罪大惡極的背景,一個逼不得已的苦衷,你說,會是什麽樣的結局?
”,那句話裡隱秘的含義,他竟然到現在才聽懂。
那天夜裡,她突然的發問,“你討厭魔族嗎?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或許,才是錯過了她某一刻真心的暗示。
少年沉默著望向眼前的女子,許是他的目光太過複雜,簪星猶豫一刻,突然問:“師叔,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
顧白嬰這個人,脾氣直來直去,有什麽事情全寫在臉上了,難得見他有這般踟躕的時刻,簪星好心寬慰他:“要是遇到了什麽難處,可以同我說說,說不定我還能幫你想辦法。
”
她神情誠摯,絲毫沒有半分掩飾,以至於令他心裡的懷疑都變得不堪起來。
顧白嬰別過臉,他如何問,問你身為魔族,苦心孤詣潛入太焱派究竟想做什麽?
還是問她為何要瞞著所有人。
當初在須彌芥子圖中,簪星能頃刻之間打敗魔煞,又在藏寶地中,連孟盈都對無憂劍束手無策的情況下,她卻能輕松抹去劍靈。
看來,都與她魔族的身份分不開關系。
或許.還有梟元珠。
他正想著,突然見一隻手伸到自己面前,簪星的手攥成拳頭,就放在眼前,輕聲道:“你看。
”
他便順著看過去。
拳頭慢慢地松開了,從手心裡,驀然生長出一朵花來,這花顏色鮮亮如火,展翅欲飛如紅色鸞鳥,在這個夏日的深夜,灼灼燃燒於她掌心。
一朵盛開的比翼花。
他微微怔住。
女子輕快的聲音從面前傳來:“前些日子我日日苦練幻術,免得你又覺得我不求上進。
我練了很久,雖然不能像你一樣變化出整棵比翼花樹嘛,能變出一朵花也是好的。
諾,”她把花往顧白嬰面前一湊:“這個送給你,別不高興了。
”
比翼花是假的,由幻術而成的花,不過是欺瞞眼睛的障眼法,不值得心動。
可這一刻,他卻仿佛聞到這花朵的芬芳,瀲灩的紅色,像是一直要飛到他心裡去。
簪星還在拿著那朵比翼花兀自逗他,冷不防被顧白嬰攥住手臂。
少年低頭看著她的眼睛,眸色清亮又深沉。
夏夜的風停止了。
她的手裡捧著一朵花,擡眼看向眼前的少年。
而對方抓著她手臂的掌心微微用力,目光如離耳國秘境中翡翠似的清泉,冷靜而幽深。
睫毛掩住了他眸中情緒,簪星慢慢意識到了什麽,她開口:“師叔.”
驀地,顧白嬰突然松開手,簪星踉蹌了一下,少年移開目光,聲音是如從前一般的不耐:“學了這麽久才會變一朵花,還舍得炫耀。
”
“我”
“這朵花沒收了。
”他又一把奪過簪星手中的比翼花:“過幾日再來考你。
”
他轉身欲走,簪星在身後叫他:“師叔,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
顧白嬰腳步微滯一瞬,下一刻,語氣與從前一般無二:“沒有!
你早點休息,明日還要去出虹台修煉。
”說罷,快步離開了院中。
晚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簪星安靜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
紅酥抱著彌彌從身後走來,疑惑開口:“顧姑爺今日怎麽奇奇怪怪的?
”
簪星沒有說話,半晌,她才收回目光,伸手撫過心口。
顧白嬰很奇怪,他從未用那種眼神看過自己。
一種隱約的不安從心底蔓延出來。
究竟發生了何事?
接下來的幾日,太焱派上上下下都開始忙碌起來。
藏在暗處的魔煞開始不滿足於去小宗門作亂,都州各地漸漸出現慘劇。
雖然平陽鎮還沒有魔煞作亂的事情發生,可別地已經開始民不聊生。
魔煞在人間廣造殺孽,與二十年前鬼雕棠在世時一般無二,甚至比之二十年前更加兇殘。
如吟風宗赤華門這樣的大宗門派出弟子下山剿滅魔煞,死傷慘重,回來的弟子透露消息,這些魔煞似有魔王元力,魔元修為深厚,普通一點的弟子根本不是這些魔煞的對手。
一時間,修仙界各大宗門人心惶惶。
此時的金華殿中,玄淩子正滿臉愁容地問身側的人:“魔王元力?
鬼雕棠都死了這麽多年了,哪來的魔王元力?
莫不是有新任魔王了?
”
“誰知道?
”月琴厭惡地開口:“魔族性情放蕩,說不定鬼雕棠處處留情,十個八個私生子中有一個繼承了魔王元力也不足為奇。
”
“說這些有什麽意思,”崔玉符摸了把光光的腦袋,冷聲道:“當務之急是在宗門大會的時候商議除魔軍人選,宗門大會就在下個月,各大宗門都要出人,如今年輕一輩不頂用,也不知道湊的湊得齊人選。
”
因如今魔煞一事緊急,這種重要關頭,各大宗門都暫時放下先前的齟齬,攜手並肩作戰。
下個月的宗門大會表面上看是各大門派弟子選拔,實則是商量共同對付魔煞一事。
當年鬼雕棠作亂的時候,各大宗門聯手,以青華仙子為首的除魔軍最後平定魔族作亂。
如今青華仙子不再,世事變遷,各個宗門各有各的考量與私心,想來要湊齊一支上下一心的除魔軍,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咱們這些老家夥肯定是要上的。
”李丹書撚了撚胡子,“新收的弟子裡,六師弟那三個小弟子應當也算上。
七師弟之前和他們一同去秘境歷練過,對他們的修為應當清楚,七師弟,你覺得他們三個如何?
”
顧白嬰沒有回答。
趙麻衣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顧白嬰,他正看著桌上竹籃裡的果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趙麻衣問:“師弟?
“
顧白嬰回神:“你說什麽?
”
“你最近很奇怪,”趙麻衣疑惑地看向顧白嬰:“怎麽總是一副心事沉沉的樣子?
是不是李丹書給你的丹藥有問題?
”
“你少來汙蔑我!
”李丹書一激動,差點把自己胡子扯下來一綹,他瞪大眼睛指著顧白嬰:“你看看他如今的氣色和精神,我那丹藥又純又烈,他靈脈都修復得七七八八了,再有一顆就能全好,你說我丹藥有問題,你眼睛瞎了?
”
“別吵。
”顧白嬰蹙了蹙眉:“我在想,為何這些魔煞要先圍攻小宗門?
”
“這還用問?
”玄淩子想也沒想地回答:“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些魔頭心裡門兒清,大宗門不是好惹的,不好貿然行動,隻敢欺負那些小宗門和沒有修為的普通人。
”
“未必。
”月光道人搖了搖頭:“說不定是故意這樣,好讓宗門人心不穩,魔族狡詐,最好不要掉以輕心。
”
月琴歎了口氣:“掌門還沒有出關。
”
少陽真人又閉關去了,他如今已到修煉瓶頸,一個不小心容易走火入魔,可偏偏又在眼下這個時候。
少陽真人雖然身為太焱派掌門,可並不多管門中事宜,要論起來,還是當年青華仙子在世的時候更讓眾人有主心骨。
“你們說,這麽多年咱們一直沒找到梟元珠的下落,梟元珠會不會已經落到魔族手中了?
”月琴突然問。
眾人一下子沉默下來。
梟元珠,當年鬼雕棠就是靠著此魔珠修為大漲,幾乎到達天下無敵的地步,要真是再落入魔族之手眾人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對於修仙界來說,實在不是一個好消息。
顧白嬰眸光微微一閃,握緊了手中的靈果,過了半晌,低下頭去,終究是沉默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