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夜談(1)
另一邊的屋子裡,李思思從榻上悠悠醒來。
“師姐!
”蒲萄撥開圍攏的人群走上前去,一把握住她的手:“你沒事吧?
”
“師妹?
”李思思愣了一下,看了看四周,有些疑惑地道:“我不是被怪物拖入水下了嗎?
怎麽在這裡?
”
“怪物?
”蒲萄握著她的手一僵。
李思思的眼裡顯出幾分後怕:“我去池邊取水,剛蹲下,就瞧見水底出現一個綠色的影子, 將我拖入水中後來我就失去知覺了。
”她問蒲萄:“師妹,是你們將我救出來的麽?
”
蒲萄望著她的眼睛,過了半晌,道:“不是。
”
“聽到沒有?
是我們簪星師妹救了她!
”趴在門口偷聽的田芳芳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面上是與有榮焉的喜悅,仿佛沉冤得雪:“以後別隨意亂汙蔑人!
”
“什麽簪星師妹?
”有人氣不過:“她是魔王之女,注意你的身份!
”
“哦。
”田芳芳立刻從善如流地改口:“是魔王之女救了她。
”
那人氣得不想和他說話了。
剩下李思思滿眼疑惑, 拉著面前的蒲萄問:“田同修說的是什麽意思, 師妹,魔王之女又是誰?
”
蒲萄移開目光,沉默著沒有說話。
田芳芳得了信,立刻將這個令人振奮的新消息告訴了牧層霄一行人。
“我就知道,簪星師妹不會說謊!
”他眉飛色舞地比劃著:“對死對頭的人都能大發善心,這是何等的胸襟,了不起!
”
“閉嘴。
”顧白嬰皺眉瞪了他一眼:“你這是在誇一個魔族?
”
屋中眾人一頓。
顧白嬰如今已經全然忘記和簪星的過往,當初又因為五雷台的事,他如今對簪星的印象不過是一個混入太焱派、又欺騙過他的狡詐魔族,臨走時因為少陽真人的囑咐,他們這些弟子不敢同顧白嬰說出真相。
但就這麽處著也確實難受。
難受的是他們這些看著的人。
田芳芳歷來和簪星關系最好, 他不怕顧白嬰,隻誇張道:“哎, 不管她是魔族還是人族,人家剛剛救了咱們的人。
做人呢,最重要的是恩怨分明, 不可以德報怨。
師叔剛剛和她交手的時候, 繡骨槍都把人家刺傷了, 不知會不會對修為有損她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咱們不僅以多欺少,還以大欺小”
“以大欺小?
”顧白嬰冷眼盯著他大放厥詞。
“你以前可是她的師叔啊!
她是晚輩,您一個長輩和晚輩打,不是以大欺小嗎?
”田芳芳說得理所當然。
顧白嬰:“.”
正往屋裡送被褥的一個湘靈派弟子聞言,忍不住開口:“誰說把她刺傷了?
再說她長得兇神惡煞的,和那一群妖魔鬼怪為伍,哪裡柔柔弱弱?
”
“是受傷了。
”一直沒做聲的孟盈平靜開口,語氣篤定:“我看見了,手臂傷得很重,血流如注,多半對修為有損。
”
湘靈派的弟子悻悻地走了。
門冬小心地瞅著顧白嬰的臉色,道:“七師叔,我覺得咱們應當給她送點傷藥賠罪。
畢竟人家救了我們的人,卻還被咱們打傷了。
這要是傳出去,有損我們太焱派的臉面。
”
顧白嬰忍無可忍,手中茶杯一下子頓在桌上,他漠然開口:“你們一個兩個,從剛剛開始, 就一直對那女人示好。
”他的目光陡然銳利, 語氣也變得冷凝起來:“為何你們與她關系匪淺,當初宗門裡說我曾被她迷惑,這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掌門到底瞞了我什麽?
你們,”他目光掠過眾人,明亮得攝人,似一把刀子,要將人看穿:“又知道些什麽?
”
屋子裡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良久,田芳芳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們能知道什麽?
我們就知道,你們剛剛牽手牽了一路,這要是放在有些規矩甚嚴的人家中,就是要娶了人家的。
”
門冬暗暗給了田芳芳一個鼓勵的眼神。
顧白嬰聞言,罵道:“你胡說八道什麽?
”
方才沉悶的氣氛卻被打破了。
牧層霄輕咳一聲:“我也覺得師叔應該去給人家送點傷藥,就算沒有情義,也要有道義。
總不能修仙之人,胸襟還沒有魔族寬廣吧?
”
“不錯。
”門冬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放到桌上:“這是玉靈芝練成的丹藥,可以增補修為,益氣養血的。
她現在應當很需要。
”
牧層霄見狀,伸手過去正準備拿,嘴裡道:“我去.”
門冬輕咳一聲,牧層霄伸向藥瓶的手即刻在空中拐了個彎兒,道:“我去鋪床。
”
顧白嬰目光落在藥瓶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片刻,他突然冷笑一聲,一把握住藥瓶站起身:“好啊,既然你們心心念念要我去找那女人,我就去瞧瞧。
”
少年語氣驀地沉下來,帶著幾分平靜的森然:“看看你們到底有什麽秘密。
”
顧白嬰走了,屋子裡緊張的氣氛頓時松弛了下來。
門冬松了口氣,轉頭教訓起牧層霄來:“不是都給你看過那麽多書了嗎?
怎麽還是如此不開竅。
你剛剛要是去送藥了,讓我師叔怎麽表現?
日後不要再自作主張了!
”
牧層霄臉色微紅,連連點頭。
“不過,你真的覺得他是去表現的嗎?
”孟盈坐在角落裡,美麗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憂慮:“我怕,他沒能記起師妹,反倒讓師妹傷了心。
”
屋裡,簪星正在檢查食土鬼的傷口。
在先傷春悲秋以前,還有很多事要做。
譬如他們和除魔軍如今已經撞在了一起,先前的計劃肯定是不行的了。
其次是鬼厭生走在他們前面,不知會不會出什麽變故。
魔族和除魔軍住在一起,就如羊虎同圈,這一晚要是哪一方沒忍住,司幽國恐怕就要血流成河了。
喪門星圍在窗前,嚶嚶嗚嗚地哭個不停。
“別哭喪了,哭的人心裡怪不舒服的。
”食土鬼罵了他一句,又抱著自己的斷腿,有些受寵若驚地看著簪星:“小殿下,屬下沒事,您不用擔心。
”蒼天大地,他不過是折了一條腿,何德何能能讓魔族的公主親自給他看傷?
這福氣這麽大,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折壽。
被水木之精吞吃的腿骨是不可能回來的了,白骨婦見簪星憂心忡忡的模樣,善解人意地開口:“小殿下無需憂心,奴家黑石城的府邸中,後院池子裡埋了許多人的腿骨,每一根都形狀優美,骨骼堅硬,介石讓食土鬼選一根安上就行。
”
“這也行?
”簪星驚訝。
“當然可以。
”小雙微笑:“或是尋一點泥水捏造也能替代。
”
“就是就是,白骨婦對這個可是老貓上鍋台——道熟!
”山蜘蛛點頭。
簪星遂放下心來,正想著,外頭又有手下的聲音傳來,帶著幾分緊張:“小殿下,小殿下,找事的來了!
”
“找事的?
”簪星狐疑,一擡頭,就看見顧白嬰走了進來。
小雙和白骨婦不動聲色地擋在了簪星的身前。
顧白嬰停下腳步,目光在簪星臉上停滯一瞬,突然道:“李思思醒了。
”
簪星微微揚眉,聽見顧白嬰的聲音傳來:“是你救了她。
”
看來那位思思師姐很誠實,沒有因為討厭魔族就將髒水往她身上潑。
小雙溫和地看向顧白嬰:“不知公子前來.”
“孟盈說你受傷了。
”他沒搭理小雙,隻看著簪星道:“是我打傷的。
”
“受傷了?
”白骨婦聞言,一下子緊張起來:“小殿下哪兒受傷了?
疼不疼啊?
”她找了老半天,才在簪星手背上找到一個指甲蓋那麽大小的劃痕。
少年從袖中摸出一個藥瓶:“孟盈讓我.”
“不必了。
”簪星打斷他的話。
顧白嬰拿藥的動作一頓。
“你來得太晚,傷口已經愈合了。
”簪星擡頭看著他,語氣十分平靜,神情既不熱絡,也不冰冷,看起來就如面對一個認識的、交情不深的人。
她道:“多謝你的好意。
”
氣氛倏爾變得有些尷尬起來,連最長袖善舞的小雙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好呆在原地保持沉默。
少年意外了一瞬後,眉間多了幾分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煩躁,將手中藥瓶重重往桌上一頓,沒好氣地道:“愛要不要。
”轉身走了。
顧白嬰走了,屋中幾人面面相覷,不是都說這少年是小殿下在都州最心愛的情郎嗎?
就連在閉關時候都心心念念對方的傷勢。
以至於他們一行人從遇到顧白嬰開始就提防不已,生怕簪星被舊人哄得昏頭轉向連大計都不顧了。
隻是眼下看著也不過如此嘛!
難道果真是新歡勝舊愛,那幾位寵妃果然不簡單。
簪星拿起桌上的熱茶,低頭抿了一口。
顧白嬰看起來,確實已經忘記了與她之間的過往。
但他面對自己的時候,似乎又克制了一點對魔族的敵意。
這其中固然有孟盈他們的功勞,畢竟聰明如顧白嬰,應該能察覺田芳芳他們對自己情感的微妙,難免不多聯想。
隻是宗門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他真的已經失去了全部的記憶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