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生辰(1)
夜裡姑逢山上起了風。
風將樹葉吹得沙沙作響,柿子樹的枝葉映在地上,月光都變得斑斕起來。
彌彌在門口尋了個箱子,鑽進去蜷成一團睡得正香。
紅酥找隔壁柳雲心討教刺繡去了。
簪星和牧層霄隔三差五就下山,殿中人少,兩個姑娘家漸漸熟稔了起來。
柳雲心一手繡活出神入化,紅酥常去討教,學會了手藝就給彌彌縫小衣服。
簪星坐在屋前的門檻上,望著天上的星星發呆。
少陽真人帶著去離耳國秘境的一行人回宗門了,此去秘境,弟子多有折損。
不僅如此,月琴師叔還帶回來一個十分糟糕的消息。
魔王印現世,魔王鬼雕棠疑似復活,已經滅了好幾個小宗門,指不定明日就會打上姑逢山。
掌門少陽真人嚴禁弟子下山,又在姑逢山下布好了龍焱陣,即便如此,宗門裡還是人心惶惶。
畢竟那是魔王鬼雕棠,當年憑借一己之力險些覆滅都州,真要卷土重來,修仙界縱然聯手,也未必是對手。
在這一片對魔族重來的擔憂中,簪星也思慮重重。
隻不過她所思慮的又有不同,簪星低頭看向掌心那朵完整的海棠花,現在她知道這究竟是什麽了,原來這是魔王印。
如今她掌心的魔王印隻能自己看到,但倘若觸發了什麽禁製,這魔王印落在眾人眼中,她就是有嘴也說不清。
一個梟元珠,一個魔王印,若是先前還好,偏偏又適逢魔族作亂,修仙界對魔族深惡痛絕的時候.簪星長長歎了口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這可不是自己將自己送上門來。
“你大晚上的不睡覺,長籲短歎的做什麽?
”一個聲音從院子裡響了起來。
簪星擡眼,顧白嬰從柿子樹後走來,看著她教訓道:“連我來了都沒發現。
這要來的是魔族,你早就魂飛魄散了。
”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簪星心情不好,回嘴道:“那你大晚上的不睡覺,來逍遙殿做什麽?
”
顧白嬰噎了一噎,驀地,扔給簪星一隻青色的棍子。
棍子入手,微涼光滑,像握住了一束青青翠竹,又像是融化的月光。
“無憂劍?
”簪星的目光落在棍柄處的一朵晶瑩霜花上。
這霜花很熟悉,是柴桑所鑄。
“畫金樓請來的匠人替你鑄劍為棍,覺得霜花溶掉可惜,就保留至此。
”顧白嬰揚眉:“怎麽樣?
試試?
”
這棍子很漂亮,雖用鐵鑄成,卻很輕盈,許是曾經孕育出劍靈的原因,甫一入手,棍與人便似渾然一體,心意相通。
好似天生這棍子就該握在她手上,簪星站起身,握緊長棍,對準院中的柿子樹輕輕一揮,平地頓起狂風,這風帶著克制的鋒利,將一簇枝葉刷刷切斷,一剖為二。
“這棍子”簪星目露驚異之色。
這棍竟比劍還要鋒利。
棍尖是圓潤的,乍一看上去,十分無害,但揮動時,青芒凝成虛影,棍尖就成了劍鋒。
這是一把青棍,也是一把長劍。
無憂劍並沒有消失,它溶在了這根長棍中,以另外一種方式存在著。
“還不錯吧?
”顧白嬰的臉上掠過一絲得色,似對新鑄成的靈器很滿意:“你原先的盤花棍修修補補已經不能用了,外人看了,還以為太焱派苛待於你。
這棍子勉強配得上你親傳弟子的身份,待日後有了更好的,再換也不遲。
”
這話說完,簪星卻遲遲沒有做聲。
顧白嬰側頭,就見簪星垂眸看著手中的青棍,目光複雜。
過了半晌,簪星擡起頭,望向顧白嬰,躊躇了一下道:“師叔,要不這棍子.還是算了吧。
”
少年好看的眉心漸漸蹙起,他問:“你又在發什麽瘋?
”
“我在想,”簪星慢慢開口:“這棍子到底是把極品靈器,我一個剛進宗門不久的新弟子,受此機緣,會不會不太好.”剛來此地,她心比天高,無所畏懼,該出風頭出風頭,該得寶物得寶物,如今“天道”的棋局漸漸展露,她這下棋人卻不敢繼續下去了。
起初以為自己是個過客,什麽修仙,什麽魔族,終究不真實,而今日日與同門呆在一起,走過那麽多地方,不知不覺已成了局中人,便有諸多顧忌。
收下這根青棍,焉知又會不會犯了什麽忌諱?
倘若下一刻她的身份被揭穿呢?
她又該如何自處?
既是一個故事,發展總是蠻橫,起承轉合,都由執筆人決斷。
顧白嬰靜靜盯著她,過了一會兒,他問:“楊簪星,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
簪星:“什麽?
”
“說要改變命運的是你,現在畏畏縮縮連把棍子都不敢接受的也是你。
”他語氣帶著淡淡嘲意,目光卻銳如槍鋒:“什麽時候,你變得這般膽小了?
”
簪星一愣。
她在離耳國秘境的時候,確實曾經說過要掙紮自己注定的命運,可那個時候,梟元珠還不是魔界至寶,她也沒有窺見自己的另一重身份。
有些事情,做起來總比說起來難得多。
她歎了口氣,抱著棍子複又在門檻上坐下來,望著被方才棍鋒削得伶仃的柿子樹枝葉,悵然開口:“師叔,我當初上姑逢山,是因為臉上中了‘域’的妖毒,我本無意進宗門,一開始,也因為治好了臉上的傷就會離開。
”
“怎麽?
現在後悔了?
”顧白嬰道,一邊在簪星身側的門檻上坐下。
“我不是這裡的人,”簪星輕輕道:“所以很多時候,我會覺得,我不屬於這裡。
”
“你腦子出問題了?
”少年毫不客氣地敲了下她的腦袋:“你如今是玄淩子的親傳弟子,是太焱派的人,怎麽就不屬於這裡了。
早知道就不讓你學什麽幻術,還沒學會就分不清真假了。
”
他難得有這般絮叨的時候,很奇怪的是,這種絮叨竟讓簪星心中的惆悵衝淡了許多,仿佛一些飄渺的虛無感,就因為他這些細碎的嘮叨聲變得真實了起來。
“師叔,”她突然問:“你討厭魔族嗎?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