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0章 章八九 荒山有仙
莽莽山林內,鳥啼蟲鳴之聲此起彼伏,間有狼嗥虎嘯震蕩遍野,即可見此方地界有多偏僻,四面望去幾可說是渺無人煙。
便在這疏密無序的林木中,一道倉皇身影匆匆向前奔逃,不時被地上藤蔓枯枝絆倒,隨後又咬牙撐地爬起,不知疲倦般繼續往前,也不知跑了多久,正在這饑渴交加的時候,一座破敗山廟忽地出現在他眼前,卻不曉得在此荒廢了有多少年生,好歹是叫這人如抓到救命稻草般,眼前猛地一亮,立刻便拔腿跑入廟中。
好在那山廟雖然破敗古舊,庭前樹下的水井卻仍舊可用,郭伍撲到井邊看裡頭水光閃閃,便立時栓桶下去打上水來痛飲幾口,直把那股口乾舌燥的渴意壓了下去,才往西邊尚未坍塌完全的廂房走去,準備在其中湊合過上幾日。
可惜才躺下休息不過片刻,就聞外間傳來一道女聲,喝問道:“誰人在裡邊,還不出來!
”
郭伍聞聲就是一抖,唯恐是那十全教的人追了過來,因此又哪敢冒出頭去,隻奮力蜷縮身形,僥幸以為外頭之人發現不了他。
不料才起這念頭,他身上便傳來一股拖拽之感,好似有一雙大手抓來,將他給生生從這廂房內給扔了出來!
郭伍痛叫一聲撲倒在地,旋即又慌裡慌張地擡起頭來,見面前不過是兩個雙十年華的女子,便不由愣了愣神,等想起方才遇到的神奇手段,又叫他心中驚惶,口中仙師、仙師的喊個不停,滿嘴都是求饒話語。
“你且莫慌,我有話問你,自不會取你性命。
”
郭伍再次擡起頭來,此回說話的聲音與方才喝問的正是一個,都是左邊那位濃眉大眼,面容堅毅的女子在開口。
這兩個女子瞧上去年紀仿佛,都不夠二十出頭罷了,左邊的肩膀略寬,穿一身墨藍道袍,粗黑劍眉飛揚入鬢,一雙黑而亮的眼睛目光如電,鼻梁挺直,嘴唇略豐,頗有幾分正氣在身,聲音亦洪亮如鍾。
右邊女子身量還要高些,穿天水碧的衣衫,卻是同左邊那人完全不同的長相,雖在五官上要柔和許多,但身上氣質又好像寒冬臘月間的冰雪,叫人萬不敢有半點靠近的心思。
如此種種,郭伍亦不過隻敢看上一眼,須臾後收回目光,便低聲下氣跪在地上,聽左邊女子繼續大聲發問道:
“你姓甚名誰,可知這是那方地界?
”
郭伍唯恐答得不詳盡,便費勁腦汁思索一番後才道:“回仙師的話,小的名叫郭伍,是山下桃林村的農戶,這裡是隴地,下了山就是樂陵郡境內,合著周圍十幾個大郡,連同這座荒山都是紹雲國的土地。
”
秦玉珂將他所言暗暗記在心底,隨後打量周圍幾眼,不由疑道:“我觀這荒山僻嶺寥無人煙,你既是山下農戶,又怎的跑到這方地界來了?
”
“這……”郭伍眼神一閃,本是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講來,隻等面前女子冷眼掃下,便頓時嚇了個激靈,囫圇道,“卻不敢隱瞞仙師,實是近來又到了十全教下山收徒的日子,小的不想拜師求道,這才別了家人到荒山來,打算藏個幾天再回去。
”
“修行求道可問長生,乃是許多人畢生所願,你且說說為何不想拜入那十全教中?
”
此回開口的聲音略顯低沉,已然不是先前那人在問,郭伍不敢擡頭,隻得垂著腦袋道:“能得長生自然是好,可小的家中還有老母妻兒,全都指望著小的一人做事,自然割舍不掉。
且聽說那些拜入十全教的人一個都沒回來,小的也實在不敢進去啊。
”
“我問你,這十全教的人可是隻要壯年男丁?
”
還是那道低沉聲音,似乎能夠撫平人心頭的慌亂。
郭伍確認眼前人與十全教沒有關系,便更加鎮定了些,答道:“仙師如何知曉的?
十全教每次下山收徒,要的都是年在二十到二十五之間的男子,老弱婦孺不選,瘦弱有病的也不要,最好是要體魄健壯的,十全教仙師說,如此才是長壽之相。
”
到此時,秦玉珂已是眉頭緊皺,忍不住與趙蓴道:“恩師,這十全教隻怕是邪修所立。
”
趙蓴微微頷首,示意弟子繼續往下言說。
秦玉珂見此,自是把心中猜測娓娓道來:“凡是正統道門,都是先看靈根再看根骨,更以年歲幼小為上,如此才好細細雕琢,似這般二十歲年紀的,已然稱得上晚了,至於那體魄健壯,卻更像是偏好血肉煉法的邪修所喜。
況此般年紀的男子,血氣也十分旺盛,種種征兆,已是十分可疑!
”
“玉珂所言不無道理,”趙蓴點了點頭,又淺淺笑道,“邪修道法中,以取人魂魄元神之法為上,奪人陰陽之氣為中,這用人皮肉骨血的,就是最次一等,我觀那十全教隻要年歲合適的男子,大多也就是這施行下法的邪修罷了,此些人於我等而言固如土雞瓦狗不堪一擊,但對手無寸鐵之人來說,卻就是為禍一方的大患了。
”
秦玉珂深以為然,不覺抿起雙唇,面露忿色。
而兩人這番交談,郭伍卻聽不見一星半點,他躬身跪俯在地,許久才聽左邊女子言道:“此事可了,你且回家便是,再不會有什麽十全教在這地界放肆了。
”
說罷狂風大作,四面天地忽明忽暗,頓把郭伍嚇得緊閉雙眼,不住驚聲大叫起來,可等他再睜開眼時,面前卻是瞠目結舌的妻兒,幼子尚不明事,隻揮舞著雙手含糊不清道:“飛回來,爹爹,飛回來。
”
郭伍雲裡霧裡,好似做了一場迷離怪夢,日後逢人便說自己撞見了兩個神仙,就在那渺無人蹤的荒山裡。
而從桃林村西去三百餘裡,卻真有一座黃煙彌布的山谷,自外頭看去平平無奇,向內走個半裡路,才見亂草間立得一座十全教的碑石,字跡淩亂粗糙,不忍直視。
秦玉珂站在雲中,自能瞧出那黃煙不過隻是粗淺的障眼法,一用神識望去,谷中光景便就暴露無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