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孤獨的崔安
說話的人是酒家的店主崔安。
當鍾藍回到酒家的時候,就聽見了一道極其輕緩的聲音從自己身後傳來,她扭過頭,正好和崔安面對面。
這個酒店老闆依舊是一副彌勒佛笑眯眯的模樣,但是鍾藍在聽說過這家人的倒黴事後,看著他這模樣總覺得有幾分苦澀。
鍾藍笑道:“對啊,我回來了,外面沒什麽事做,我就隻好先回來休息休息。
”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崔安點點頭,嘴角始終噙著一抹笑容。
但是鍾藍卻是瞧著他一雙眼睛,空洞迷茫。
這倒是之前沒有注意到的事情,鍾藍眼角的餘光也就在他臉上掠過一瞬,緊接著便笑嘻嘻地擺手示意自己要是上樓,而這次她往四周看了幾眼,都沒有找到原先那個店員小哥的身影。
看來,也許那些婦人說的是對的,之前的不過都是些幻覺。
鍾藍眯起眼,她繼續慢慢地往上面走,但是精神力卻擴散開來,往身後散播開去,等到精神力匯聚成一線,她將其精準地投射到崔安的身上,這時候崔安的表情完全被鍾藍收入眼底。
他在笑,嘴角笑得極其詭異,但是這一絲笑容依舊是空洞的。
就好像一個不知道怎麽笑的偏偏要笑一樣,僅僅隻是看著鍾藍的背景,怪誕地笑。
這叫人不寒而栗。
但是鍾藍沒有一絲感覺,她穩步向上行走,等到回到自己的屋子,才慢慢走進去,甚至門也沒鎖,就仰頭躺在床上。
她看著床鋪,陷入了沉思。
等到天漸漸黑下來,鍾藍才從床上爬起,但是等到她去開門的時候,卻發現那門已經被鎖死。
鍾藍一怔,這門隻能從內往外鎖,她記得自己進來的時候並未鎖門,但是在現在,這門卻已經被牢牢鎖上。
忽然一陣寒意蔓延到心頭,鍾藍心下一驚,她往後倒退一步,就在這時候冰冷的感覺蔓延上全身,她下意識就往後一看,誰知道竟然和滿臉青絲相碰撞,她大吃一驚,想要往後退去,卻不料這頭髮竟然能夠自動捕捉到她的動作,她的視野完全被頭髮給糊住,以至於她難以看出來眼前站著的到底是人是鬼。
鍾藍眯起眼,濃厚的殺意暴漲出來,她猛然掏出一柄匕首,匕首在身前劃過一道弧度,一道紅色的流光掠過,她往後退了一步,同時斬落下些許頭髮。
可是當她脫離頭髮的視線阻礙後,眼前的頭髮便消失得乾乾淨淨,而她手裡抓著的斷發則是立刻灰飛煙滅,仿佛被什麽東西腐蝕過一樣,鍾藍抓著頭髮的手顯現出幾道黑色的痕跡。
“難道真的有鬼?
”鍾藍有些好笑,她並不著急出去,而是往四周看去,這個普通房沒有什麽稀奇的地方,除了剛才自動上鎖的門,以及突然出現的頭髮,別的乾乾淨淨。
這時候,鍾藍的腳步一頓,她的視線從門上慢慢挪到衣櫥上,要說哪裡能藏人的話,這個普通房內除了衣櫥就是床下了,她慢慢往衣櫥邊上走,隨著她的靠近,她幾乎可以聞見自己的呼吸聲。
衣櫥有些老舊,很符合這個普通房的設定,伸手一抹可以抹下厚厚一層灰,鍾藍的指尖在衣櫥面上拂過,她的臉上閃過一絲微笑。
就在她慢慢靠近衣櫥的時候,忽然一陣怪風襲來,原本緊閉的窗戶被猛地打開,而鍾藍腳步一頓,就在她停下的瞬間,對面的衣櫥大門猛地被打開,這股怪風直直掃在鍾藍面上,鍾藍後退一步,那衣櫥猛然被打開,作怪的怪風這才安靜下來。
而怪風掀起的風塵一時間迷住鍾藍的雙眼,她腳下定住,稍等片刻才睜開雙眼,而眼前的衣櫥內什麽也沒有。
什麽也沒有?
鍾藍眯起眼,她往後退了幾步,隨即目光流落到周圍,她看過一眼,忽然笑道:“誰在呢?
如果不介意的話,出來我們也許介意聊聊。
”
這玩意給她的感覺像極了鬼怪,但是經歷了“神秘出現的店員”這樣事件的鍾藍仍舊沒有一絲恐懼,在她看來,這一不可能是鬼怪,二就算是鬼怪也並非沒有解決的策略。
她的目光從衣櫥邊上移開,漸漸挪到床下,她一步步往那邊靠近,在走路的時候甚至可聞自己的心跳聲。
她很冷靜。
但是速度也快。
就在她一個衝刺竄到床前的時候,預感不對,忙往後跳躍一步,就見之前自己站立的地方又被奇怪的長發給裹住。
如果她剛才反應不及時,隻怕這被束縛住的就會變成她。
一旦被束縛住,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鍾藍掏出匕首,就要上前一把將長發斬落,不過這次長發反應及時,在鍾藍出手的前一秒就及時縮了回去。
鍾藍冷笑一聲,她上前沒有揪住這長發,但是她已經掏出阿瑟彎刀,橫空一斬,竟然當即將床面斬為兩半。
這是鍾藍的全部力量值加成的體現,再帶上阿瑟彎刀的屬性,將一張床斬為兩半也並非難事。
就在床被斬開的時候,突然傳來一聲極低的“嚶嚶嚶”的啜泣聲,而變成兩半的床鋪下竟然縮著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蜷縮起身體,長發披散在身後,幾乎要將全身給遮住,而她抱緊自己,似乎在恐懼地顫抖。
這就是想殺她的東西?
鍾藍冷笑一聲,她問道:“你是什麽東西?
”
小女孩依舊在發抖,隻能聽見細小的抽泣聲。
鍾藍心裡一涼,她忽然覺得自己神思有些恍惚,方才竟然隱約看見一場大火。
待她回神過來,她面前的女孩已經是越哭越大聲。
鍾藍道:“閉嘴。
”
“嗚嗚嗚嗚。
”
“你再不閉嘴我就殺了你。
”
“……”
成功叫女孩閉嘴後,鍾藍淡淡道:“你是什麽東西?
”
“我……我是瑩瑩。
”
瑩瑩?
鍾藍突然聯想到什麽,她問道:“你和這家酒店老闆什麽關系?
”
“他是我的父親。
”小女孩弱弱的說。
鍾藍眼瞧著這女孩的頭髮又在蠢蠢欲動,她微微一笑,手上把玩著一隻匕首,她說道:“怎麽了?
還想殺掉我?
”
“沒……沒有。
”
眼看著鍾藍還要繼續說話,女孩有些慫地往後縮了縮,一頭漆黑的長發將其完全覆蓋住,叫鍾藍連她的模樣也看不清楚。
鍾藍對其勾勾手指,說道:“過來。
”
小女孩依舊在“嚶嚶”啜泣,絲毫沒有聽從鍾藍話的意思。
而鍾藍嘴角露出一絲微妙的笑意,她說道:“我叫你過來。
”
也許是鍾藍的語氣稍微重了下,那小女孩在最初的哭聲後,才慢慢擡起頭來,但是她一擡頭,鍾藍卻是臉色一變。
原來這小女孩的前面也完全被頭髮覆蓋住,這極長的烏發似乎將其完全封閉住,就在她擡首的刹那,鍾藍隻聽見一聲東西破碎的聲音,那長發竟然懸空向鍾藍攻擊過來。
鍾藍往後倒退幾步,她的面上閃過一絲冰冷,一手將頭髮給抓住,誰知道手中的頭髮鋒利無比,才剛抓住,就被劃出不少傷痕。
但是鍾藍也沒有退縮的意思,她依舊死死抓住頭髮,同時另一隻手揮舞起阿瑟彎刀,彎刀在手心裡轉悠過一圈,便要將手裡攥住的頭髮給斬斷。
卻不料這女孩反應速度極快,原本鋒利如刀突然就變得柔滑似油,那一撮被鍾藍抓住的頭髮當即從鍾藍血淋淋的手心裡溜走。
鍾藍上前一步,她毫不客氣地往前一步,手中的彎刀也當即斬落。
女孩嚇得瑟瑟發抖,口裡發出奇怪的嘶吼聲,她顫抖著身體就要站立起來,從手到腳都在輕微顫抖抽搐,鍾藍眯起眼,他不退反進,上前幾步就要直接抓住女孩。
“啊啊啊啊啊——”這女孩猛地嘶吼出聲。
她在瞬間擡起頭的時候,終於露出了面容,然而這副面容卻讓鍾藍一怔。
這是一張完全被燒毀的臉蛋,臉上的不同組織都粘稠在一起,好像一張被隨意塗抹的油畫,鍾藍往後退了幾步,她的臉上反而閃過一絲笑意,似乎沒有被這一幕給驚到。
“原來是死於火災嗎……真的是鬼嗎?
”鍾藍喃喃道。
突然露出臉蛋的女孩越發猙獰,她拚命朝著鍾藍的方向撲過來,就在千鈞一發之際,鍾藍猛地停下動作,手中的刀柄牢牢抵住對面。
隻聽見一聲哀嚎,鍾藍猛地睜開雙眼,竟然發現自己睡在床上,而床鋪完好,門口微開,剛才的驚悚畫面似乎完全就是幻覺。
這時候突然傳來一道敲門聲,鍾藍低聲道:“誰?
”
外面的人說道:“是我啊。
您需要吃點東西嗎?
”
原來是崔安。
鍾藍道:“不用了。
”
外面傳來一聲輕歎,然後就聽見一陣腳步聲,慢慢地外面的聲音就越來越遠。
鍾藍摸了摸頭,歎息道:“是夢嗎……”
不可能是夢。
她現在還記憶猶新的就是剛才的畫面,鍾藍擡起手一看,卻見自己手上沒有一點傷痕。
她下床。
往四周看了眼,門好好掩著,而窗戶則是好好關閉著。
她走到衣櫥邊一看,裡面沒有一絲蛛絲馬跡。
原本的休息被打擾,鍾藍也沒有露出一絲別的情緒。
她往樓下走去,就在這時候,她的鼻尖一動,恍惚間似乎聞到了什麽奇怪的味道。
是火燒焦的味道。
……火?
鍾藍面上不動聲色,就在她朝著燒焦味道的來源地走去的時候,樓下忽然傳來一聲輕咳,鍾藍往下一看,正好和崔安相對。
這時候的崔安臉上沒有笑容,反而露出一絲略帶悲傷的神色,鍾藍一怔,她往下走去,仿佛不經意地問道:“這兒隻有你一個人?
”
崔安點點頭,說道:“自家的產業,做了許多年了。
”
“哦?
自家的啊……也是自家的東西做起來自由。
”鍾藍笑眯眯道,她一挑眉,說道,“隻是不知道你這兒……的家人呢?
”
那崔安一怔。
他似乎完全沒有想到鍾藍會突然問起這個,在這時候,他面上的表情有些龜裂,而鍾藍則是笑眼看著他表情的細微變化,在鍾藍眼裡這家人裡一定藏著許多秘密。
事關第二隻眼,她不會放過任何一點惡性的猜測。
也許是情殺、也許是背叛、也許是誤殺、也許在崩亂,這些可能她都一一考慮過,她故意出言刺激對方,就是等著對方的反應,反正以她的實力,是完全不用擔心她會被殺死。
仗著藝高人膽大嗎?
不,是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第二隻眼的位置。
“您是說我的妻子和女兒嗎?
”崔安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悲傷,“她們早就死去了。
這裡隻留下我一人。
”
鍾藍點點頭,臉上似乎露出了一絲難受的神色,說道:“沒想到觸及了你的往事……妻女都走了的話,一個人守著這家店怕也是心酸吧?
”
和鍾藍想象不同的是,這崔安店主卻是搖搖頭,說道:“也不是這樣,雖然她們走了有好一陣了,但是我總覺得她們就陪伴在我身邊。
這日子過得不孤獨。
”
總覺得她們就陪伴在自己身邊嗎?
鍾藍微微笑起來,她問道:“你可有夢到過自己的妻女?
”
崔安也不隱瞞,直說道:“夢到過。
也不知道是不是夢吧……太真實了,真實到我以為她們都還活著……等到醒來的時候,才發現這些都是夢。
”
崔安的陳述很平淡,仿佛他說著的隻是一件平淡的小事,而鍾藍仔細看著他的一雙眼睛,雖然有些老年的渾濁,但還帶著幾分真摯的明澈。
就是一直習慣陰暗思維的鍾藍也不覺有些推翻之前的看法。
似乎這家人的悲劇是自然形成的,而眼前這個店主的悲哀幾乎滲透到骨子裡。
鍾藍問道:“您還思念著您的妻女嗎?
”
崔安一怔,緊接著便笑道:“想啊……如何能不想,我曾經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可愛的妻子和女兒會突然死去,在女兒剛出生的時候,我以為我們一家人會永永遠遠平安地過下去……”
結果呢?
都是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