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噩夢

　　“他本就是妖。
”

　　“入了凡胎，便想求長生道。
親人村人不過是他出生的血祭品，早就一開眼，他就親眼見證了所有人的死亡。
等到了寺廟，潛心修煉，你知他為的什麽……”鍾藍放緩聲音，蠱惑於凰看向她。

　　“為的就是由佛修入道，塑金身，超脫輪回。
”鍾藍冷笑，“不知從哪裡被主持知道了當年事，被杖打出寺，他倒也是能狠下心，為了還這些年的養育之恩，親手廢了自己的腿以還業障。
至於你……則是他精心挑好的一塊踏腳石。
”

　　於凰僵硬著身子，眼珠微微轉動。
“什麽意思？
”

　　“嗤，你和你師傅在這山上住了這麽多年，山下的人都知這山上住著妖物，他便是看準了這點。
想上山賭一把。
將自己投身塵緣，和人糾纏不清容易惹上情債，但是妖則不同，天道因果偏愛的還是最脆弱的人類啊。
”鍾藍見於凰的臉色已經極其慘白，才稍稍放緩語氣，安撫道，“不過，也許他想的僅僅隻是妖生命長久，很快便可忘了他。
”

　　最後一句話並不能有什麽實際安慰效果，看於凰的樣子便已是搖搖欲墜。
她幾乎咬碎了銀牙，兩眼充滿血絲，慢慢問道：“他可是一直拒絕的我——如何知道我定會愛上他？
”

　　鍾藍憐憫地看了她一眼。
“妖啊，有很多種。
有種妖，專門窺探人心，你心裡想的，念的，試圖得到的，它都清清楚楚。
有些妖，就是靠執念而生。
你被他輕易誘惑，隻能說明你心中執念太深。
”

　　這些話於凰一個字都沒聽到，她隻是茫然地看著鍾藍的嘴唇一張一合，竟是識不清一個字。

　　腦海裡飄著的隻有幾個字，一句話。

　　心碎成一片一片的，難以拚接。

　　“他騙了我。
”

　　“原來都是謊言。
”

　　“等待了他一輩子，結果隻是一個騙子？
”

　　於凰的雙目通紅，她狠狠地回頭瞪向和尚的屍體，手中猛然幻化出一柄長劍，劍上流光轉化，揮劍斬下竟幻化出鳳凰尾巴的形態——然而，在最後一秒，劍刃就要將屍體一劈為二的時候，她還是堪堪停住。

　　“我若毀了他這凡軀，他可會死！
”於凰咬牙道。

　　“不會死，但金身未成，難登極樂大道。
”

　　“好！
”於凰抹抹眼角的淚水，咬牙切齒道，“我就偏不殺！
他能拿我當踏腳石，我為何不能利用他？
我若殺了他，那我才是真的在意！
我——為何——要在意！
”

　　“你這不便宜了他？
”鍾藍慢慢靠近小鳳凰，瞥見她的肩膀不時隱忍著抖動。

　　擡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溫柔道：“你回頭看看我。
”

　　於凰怔愣地乖乖回頭，眼角還濕潤著。

　　面露微笑的鍾藍湊近了臉，雙眼緊盯著於凰的瞳仁。
輕聲蠱惑道：“盯緊咯……”

　　“感官控制。
”

　　突然從腦中抽出的大量精神力叫鍾藍微微皺眉，但她的雙眸沒有一刻離開於凰的眼睛，兩人的視線就像粘黏一起。
於凰精神漸漸恍惚，聽不到周圍的一切聲音，也看不進所有的景色。
唯進入鍾藍編織出的世界。

　　於凰畢竟是凰，還是涅槃過兩次的凰，力量之大，不是鍾藍能輕易控制的。
所以鍾藍必須要趁在她心中最脆弱的時候，借助顧雲起的幫助……

　　“你還記得嗎……”

　　她的聲音像風聲，恍惚在於凰耳邊過境。

　　腦海裡匆匆掠過的場景，一下子轟炸了於凰的記憶。

　　她以為空白的過去，不是空白，而她以為的巧合，不是巧合。

　　雨中的相遇，難得情深，隻道緣淺，不料轉眼間心愛之人高中娶妻，好生布了場局，將自己燒殺……至今她還記得牢獄中被淩虐的疼痛，還記得被火一寸寸吞噬的煎熬……

　　花燈節錯遇，朝堂上初見，以為的一見鍾情卻是早早等待好的……傅府破滅，她中計被抓，竟為了同一個男人生生被燒死——還不得愛終。

　　第三次，布下一個妖的故事，完成一個佛的結局。
叫她白白苦等幾十年，守得一人從青年到壯年，再慢慢老死，眼看著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眼看著癡戀的人慢慢死去，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最後痛擊——都是謊言呐。

　　倘若真的隻是如此便好了……

　　於凰睜開眼睛，額頭上的鳳凰翅翼圖紋光芒大盛，直照的人眼前發黑。
她僅僅繃住臉色，仿佛什麽都沒感覺似的，若不是鍾藍清楚地將記憶灌輸到她腦內，真以為她一無所知，還是那個為情所傷的小鳳凰。

　　“你怎麽會知道這一切？
”她先默默地問。

　　但不等鍾藍的回答，便自顧自笑道：“怪我愚蠢？
竟三番兩次上了同一人的當！
可笑的是居然名也不改，面容也不換，竟叫我三次入坑！
”

　　鍾藍沒有出聲打斷她，任由她發洩著。

　　於凰難以抑製內心奔騰混亂的情緒，一下子多出來的記憶叫她心神巨震，竟不知從何開口。
總覺得是恨的，她該出手殺了那罪魁禍首，但又覺得迷茫。

　　這些愛恨，所謂何事？

　　這些謊言，所謂何事！

　　“為什麽要這麽多的一次次欺騙——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
！
”她赤紅著雙眼怒視向鍾藍，“你是不知道的對吧——你隻是才知道的對吧——你沒有騙我對不對？
”

　　鍾藍譏誚地看著已經語無倫次的於凰，心中明白在發現了自己的整個世界都是被欺騙的謊言構架之後，小鳳凰隻想找一個可以依靠的對象，一個“沒有欺騙她的人”。

　　可是……“怎麽可能呢？
”鍾藍微笑著打破她的夢幻。

　　“你該明白的，多麽殘忍。
我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在看著你。
”鍾藍上前假意擁住她，在她耳邊輕語，“可是我的小鳳凰，你可真蠢。
”

　　於凰目眥欲裂，一雙眼睛看著就要流出血淚。

　　她嘶啞著嗓子，不知在呢喃著什麽，一動也不能動地叫鍾藍擁著。

　　心跳如雷，也脆弱如紙。
隻感覺血淋淋的再也沒有了希望。

　　“我——為何成仙！
”於凰啞聲道，“我竟忘了！
”

　　最叫人難以置信的是，剛剛才說出最傷人之語的鍾藍，還能輕輕地觸碰她的耳朵，冰涼的溫度凍得於凰一個哆嗦。

　　“我說過的，我將代替你師傅——愛你。
”傷害你。
叫你痛。
叫你清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