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兩年過去,即便陳宴還沒放下對她的仇視,但至少也不會熱衷於找她了,畢竟,時過境遷,煙消雲散,處在金字塔頂尖的陳宴,哪裡還記得她這個卑微鄙陋的人呢。
“還是小心些為好。
”正這時,徐清然那擔憂的嗓音再度響起。
周棠柔和的朝他笑著說:“嗯,好,我知道了,我會小心些。
”
徐清然欲言又止,但終究還是沒再說些什麽。
有些話,多說無益,畢竟隔著這麽遠的距離,鞭長莫及。
在和周棠掛完電話後,徐清然頭一次發覺,有些離別,即便短暫,但也讓人如此的牽掛和不放心。
也或許以前那麽多年裡,他一心癡迷醫術,便不懂這種分別的不適,如今突然心裡裝了個人,心情和感受就完全不一樣了。
徐清然坐在椅子上思量了半晌,終還是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出去。
這時的周棠完全不知這些,她和助理抵達北城機場後,就直接去了薑曉的劇組。
薑曉人美心善,才三十多歲就已經摘得了影後桂冠,無論是她的演技還是她的待人處事,都恰到好處的完美。
她對攝影似乎也有點研究,待和周棠見面後,竟一見如故,下戲後就邀請著周棠商討拍攝的技巧。
周棠本是對薑曉極其喜歡,如今見薑曉喜歡攝影,也將自己的攝影經驗全全分享。
兩人聊得極好。
第二天薑曉下戲後,便保質保量的完成了周棠的拍攝工作。
周棠沒打算在北城多呆,工作完成後,便準備第二天離開北城,奈何薑曉著實喜歡周棠,便邀著周棠明晚聚個餐。
周棠想了一下,便應下了。
其一是因為薑曉對她的確熱情,且細心照顧,其二是她對薑曉的確很有好感,這次離別之後,以後相見也難。
因著是私人相聚,薑曉選的地方很隱秘,是一家業內很有名而又安保極好的私房菜。
薑曉這次沒帶助理,周棠也沒帶。
兩人聊著聊著,薑曉似乎興緻來了,就喝了點酒,不料一喝就一發不可收拾,她竟一杯一杯的往肚子裡吞,最初的溫柔笑臉,最後竟像是被所有壓在心底的情緒給徹底撕碎了一眼,變得淚眼婆娑。
她滿目悲痛而又淒傷的朝周棠說:“外人都說我光鮮亮麗,如何如何的成功,可周青啊,沒人知道這些年我到底經歷了什麽。
”
眼見薑曉這種突然的變化,周棠心底也微微刺痛了一下。
她哪裡會不知道她經歷了些什麽呢,便是猜都能猜到一些了,就憑家境貧寒的薑曉一躍成為國民影後,這種質變似的飛躍裡,薑曉付出的能少嗎?
隻是往事都完全過去了,人還是得向前看,她不願薑曉在這個時候重新面對往日的傷痛,便想著主動轉移話題,讓薑曉好受些。
沒想到話還沒說出口,薑曉便道:“我是從新人演員做起來的,以前的幾年啊,人人都能使喚我,欺負我。
後來啊,所有人都以為是因為我的勤勞和不放棄才得到了大導的賞識,其實不是啊,其實是我做了那個人見不得光的床伴啊。
”
周棠的目光微微一顫,心神複雜。
她默了幾秒,才朝薑曉說:“曉姐,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吧。
”
“我沒醉。
”薑曉又哭又笑的朝周棠說,“這些年我繃得太久了,不敢對外說一個字,可我真的好壓抑,我的心也好痛啊。
那個人啊,我是真的愛啊,當他床伴也成啊,我就想著我雖配不上他,但至少一直跟著他的話,也能真正的讓他喜歡上我,甚至娶我吧,可惜啊,我就是太不識時務了,非得要他重新擁了個情人才看清他對我的委婉拒絕。
”
周棠心口驟然一縮。
薑曉的嗓音越發淒涼,“想來我還是太不知好歹了,明明兩個人的開始就是一場交易而已,他睡我,我從他那裡拿資源,各取所需而已。
是我不知好歹的動了心,妄想從他那裡得到點真正的情義,沒想到他對我真的隻是玩玩兒而已,更沒想到他竟然和蘇意在一起了!
你說那蘇意有什麽好,陳宴前女友,呵,他也不怕得罪陳宴,你說他要什麽情人不好,為什麽非得要一個蘇意!
她明明知道以前蘇意仗著陳宴是如何欺負我的,他竟然還和蘇意在一起了!
”
薑曉的嗓音充滿了悲涼和意難平,她整個人都沉浸在了痛苦裡,臉上被淚水覆蓋,妝容全亂。
周棠從沒見過這樣的薑曉。
本以為這兩天的接觸就足夠讓她了解薑曉了,沒想到她溫柔的偽裝下,竟然也有著這樣的一段傷痛。
所以,她是被蘇意插足了嗎?
蘇意……
想到這個名字,周棠莫名的恍惚了一下,往事紛紛浮現,周棠隻覺,原來蘇意竟然那樣的命大,也原來陳宴從始至終,都沒要過蘇意性命,竟還放著蘇意出來禍患他人。
也即便兩年過去,周棠對蘇意也仍有憎惡,連帶著那陳宴一起,也讓她憎惡不喜。
她默了好一會兒,才握住薑曉的手,“曉姐,隻是那個人不珍惜你而已,他也不配得到你的好,你,真的值得更好的人來愛你。
”
薑曉滿目紅僵的盯著她。
周棠認真而又心疼的說:“無論是容貌還是演技,品性才是才情,蘇意都抵不上你半許,所以,蘇意幸福不了,那個人也幸福不了。
而曉姐你,一旦放下這些,眼裡不再裝著那個人的話,你就會發現,其實周圍還有很多優秀的男士,在默默的陪著你,愛著你。
”
薑曉目光顫了顫,眼裡的淚再度落了下來。
周棠也不知她將她的話聽進去了沒,隻緊了緊她的手指,帶著小心翼翼的呵哄,“我送你回家好嗎?
或者,我打電話讓你的助理來接你。
”
“你送我。
”
“好。
”
周棠給薑曉的女司機打了個電話,確保司機將車停在這家私房菜的後門時,才將薑曉的墨鏡和帽子戴好,扶薑曉出去。
這兩天,她知道薑曉並沒住進劇組安排的酒店,而是住的北城自家的別墅,然而她沒料到的是,薑曉的別墅,竟然巧合的坐落在綠溪公館內。
時隔兩年再次踏入這綠溪公館,周棠的心情有點複雜,不過很快,她就壓下了心底所有的不適,隻一門心思的照料靠在她身上的薑曉。
直至抵達薑曉的別墅,她才發覺薑曉的這座別墅離陳宴的別墅有些距離。
隻是比起陳宴的別墅,薑曉的別墅明顯小了幾許,但裝修卻完全的歐式,周遭明亮而又大方,很是好看。
待將薑曉安置著睡下後,薑曉的女司機本打算送周棠,周棠不太放心薑曉,就讓司機留下照料了。
畢竟這綠溪公館,她曾經逛過無數回了,她清楚的知道哪幾條小道能遠遠的避開陳宴的別墅,也知道這會兒已經晚上十點半了,陳宴那種人,是完全不可能在這綠溪公館裡晃蕩的。
周棠的心態好,這會兒也沒什麽緊張的。
待告別女司機後,她便離開了薑曉的別墅,奈何待途徑綠溪公館那個偌大的人工湖時,在周遭昏黃的光影裡,她竟突然看到前方不遠的一個人,像是全身失力一般,朝人工湖裡跌去。
刹那,隨著噗通的一聲,水花四濺,那落水的人,竟然毫無掙紮,就這麽平平靜靜的任由自己往水裡沉。
周棠驀地瞪大雙眼,心口劇跳,著實沒想到她竟然會遇見有人跳湖自殺。
正驚愕時,湖邊獨剩的那名小孩趴在湖邊淒厲的大喊:“媽媽媽媽,你快上來啊媽媽……”
周棠的耳朵被那奶聲奶氣的淒聲給震痛,眼睛也被那小小的一團身影給刺傷。
她滿心滿腦子都是那小孩無助的模樣,甚至來不及多想,就猛的朝前奔去,一下就跳入了湖裡。
這個氣候的人工湖,湖水還是稍稍有些涼,周棠一把就拉住了那跳湖女子的手,準備救她上來,不料那女子求死心切,竟開始劇烈掙紮。
周棠忙道:“你冷靜點,你的孩子還在岸上等你,你為他考慮考慮吧,總不能讓他來親眼面對這些!
”
“不關你的事!
這些都是我和我兒子的命!
你別救我!
”
周棠眉頭緊皺,再度勸了兩句,奈何女子完全不聽,掙紮也越發劇烈。
周棠簡直被她弄得精疲力盡,待覺體力耗盡,再這麽耗下去的話她自己也很危險,便想著趕緊上岸再想其它法子。
不料她的手剛剛脫離女子的手,她的腿竟突然開始抽筋,僵硬而又疼痛難忍,使得她整個人都朝水裡沉去。
瞬時,周棠心口開始劇烈的跳動,一種危險降臨的窒息感漫遍全身。
她整個人都全數亂了分寸,兩手也在水面毫無章法的撲騰。
直至她在水裡憋得快要背過氣去時,她才聽到有人跳下了湖來,而後,她脖子被人從後扣住,隨即別人拖上了岸。
她渾身濕透,側蜷在地上,嘔了好幾口水才稍稍順平了呼吸。
待她終於有力氣坐起來時,才見那自殺的女子也被人拖了上來,那女子在劇烈的咳嗽著,她的孩子正蹲在她身邊驚恐而又無助的哭泣。
那女人沒死就好,沒死就好啊。
周棠心裡稍稍松了口氣,這時,她才有空去看那救她命的人。
光影下,那人正站在另外一人的身邊,他渾身也已濕透,西裝的衣角可褲腿還在不停的滴水,隻是他那張臉,像是見了鬼一般布滿了震驚,連帶那雙朝她落著的眼睛,也是僵硬呆滯,仿佛動不了了一樣。
竟然是,楊帆。
周棠的目光驀地顫了幾下,平靜的心再度陡跳。
她像是猜到了什麽,目光逐漸從楊帆身上過度到楊帆身邊那名男子的身上,隻見那人,身材高挑,西裝革履,整齊而又禁欲。
也即便兩年過去,那人的臉依舊英俊得不可方物,隻是他這會兒的表情,卻不如楊帆那般震驚,他的臉上布滿了疾風驟雨似的陰沉,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徹底底的崩塌和爆發,連帶他的那雙眼睛,也沒有半點的驚愕,反而是專注而又狹長,像是壓了一座山似的厚重,又像是狼看見了獵物一般,目標明確,要強烈佔有。
這種眼神,簡直是深沉可怕至極,周棠被他那般盯著,隻覺自己下一刻,似乎又要被他的眼神給壓得神魂俱滅。
她也切身實際的感受到,陳宴這個人,似乎比以往還要來得深沉可怖。
“周,棠。
”
正這時,陳宴那像是隔了萬裡重山的幽遠嗓音給揚了過來,讓人聽不出裡面太大的情緒。
周棠強行穩了一下心緒,仰著頭,就這麽看著他,沒說話。
在旁的楊帆似乎也終於回神過來,震撼的朝周棠喊道:“周助理?
真的是你,周助理?
”
周棠仍沒說話。
如今的局勢,似乎再躲起來比已無用處,也似乎她真的就有這麽倒黴,竟然能在這個節骨眼上,遇上陳宴。
隻不過,她的理智還沒讓她徹底的方寸大亂,也或許是這兩年在職業生涯裡摸爬滾打,她在面對所有棘手的事時,還保持著一份難得的鎮定。
她在沉默了一會兒後,便慢條斯理的從地上起來站定,擡手優雅了順了順頭上的濕發,整理了一下衣角。
待確保自己端莊後,她才緩步上前站定在陳宴面前,微微而笑,隨即伸出手去,優雅隨和的朝陳宴說:“如果我沒認錯的話,您便是萬盛集團的總裁陳總是嗎?
您好啊,我是來自加大拿的攝影師,周青。
”
陳宴滿目深沉的凝著她,沒說話。
楊帆在旁愣了愣,目光再度緊急的在周棠身上打量。
這怎麽會是那最近一年才聲名鵲起的攝影師周青呢,這人的臉,明明和周棠如出一轍,她怎麽會是周青呢?
可眼前這人的氣質與從容的姿態,又著實不是以前的周棠能比的,她這會兒即便渾身濕透,略微狼狽,但也像是一隻優雅的天鵝,高舉著頭,不卑不亢而又平靜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