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可怕的場面一下子就從模糊到清醒。

　　雲城武館的少俠們的血，很多甚至濺到了他們的衣服上，鞋面上。

　　宋少俠犧牲時，年僅二十一歲。

　　他們一開始甚至不知道，武館沒有通知，還是王東特意打探消息，這才知道。

　　王東面上赤紅，咬牙道：“死一人，重傷七位，其中兩個至少大半年不能動。
”

　　“守城之戰，雲城武館有兩個少俠犧牲了，那是沒有辦法，為家為國而戰，可救我們那次呢？
”

　　孫玉芝臉上發白，仍努力道：“雲城武館的少俠犧牲了，我也很是心傷，深感同情，但你們不能把他們的犧牲，怪到孫菲菲身上。
”

　　“那魔物的出現，不是孫菲菲的過錯，該恨的是那魔物，不是她。
”

　　孫玉芝背脊上陣陣涼意。

　　他其實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魔物的可怕，離得那麽遠，隔著山頭，他都不敢動一動。

　　王東冷笑連連，周圍鄉親們一下子怒火焚心，氣得咬牙切齒：“不是孫菲菲的錯？
這段時間嶽女俠和陳女俠，帶著諸位少俠清理了四個魔物，哪一次不是情報先行，提前布局，攻其不備，什麽時候損失這般慘重過？
”

　　“但凡那孫菲菲懂點事，既然已經到了雲城，趕緊同雲城武館的諸位俠士們商量幾句，辦法總會有的，她在做甚？
無恥之尤！
”

　　事實上，穆青雲也覺得孫菲菲的舉動未免太古怪。

　　在補全的劇本裡，她雖然也騙百姓們當過誘餌，但當時的情況比現在危急得多，百姓本身也置身險境，即便不當誘餌，同樣可能葬身虎口。

　　說到底，孫菲菲當時的手段是狠辣，但所作所為並非不合邏輯。

　　這次倒好，失心瘋了吧。

　　王東厲聲道：“這位孫公子，你聽好了，我是窮，一百兩銀子對我來說，的確是巨款，可雲城武館的諸位俠士為了救我，倉促應戰，有死有傷，這事嶽女俠他們可以不記著，我要記著。
”

　　“如果我今天答應你的條件，為了這點銀子就替那個孫菲菲求情，就說出半個字原諒來，那我後半輩子也不用活了，人在這世上活著，總歸還是得要點臉的。
”

　　孫玉芝向後退了一步，隻覺王東的吐沫都噴到他的面上。

　　王東冷聲道：“我不會管別人，有人家裡確實困難，沒得辦法，願意接受你的條件，那我也不可能說什麽，但是我自己，不答應。
”

　　答應了，他對不起雲城武館裡為了他們飛馬跋涉，不顧生死的救援。

　　一眾鄉親們想都沒想，便七嘴八舌地道：“趕緊滾，有多遠滾多遠，孫菲菲的罪責自有朝廷判，我們隻會恨不能判得更重，誰會諒解她？
”

　　眾人皆是義憤填膺，連推帶搡，推得孫玉芝一趔趄。

　　此時，穆青雲和陳怡才走到眾人面前，孫玉芝一見她，雙目掠過一抹紅，躬身見禮，言辭懇切：“嶽女俠，我知道，孫菲菲曾有過對不住您的時候，就請看在她也曾於雲城武館習武，年紀又輕的份上，給她一條生路。
”

　　“喂，姓孫的。
”

　　武館門口，方吟秋帶著自家一群小師弟，小師侄，一人端著一大盆米飯，盆比臉還要大。

　　米飯裡碼放了厚厚的手指長的五花熏肉，油炸豆腐，拌油菜，炒菜花。

　　後頭兩個廚師還給他們一人舀了一杓油炸花生米，一杓牛肉醬。

　　方吟秋一邊分出半隻眼睛盯著外頭，另外一隻半眼睛都盯著自己的飯盆，拿杓子輕輕攪拌，飯菜頓時被肉醬染上一層油潤的醬紅色，還沒吃，口水已經滴滴答答地湧流而出。

　　大口大口地吞吃起來，方吟秋一邊吃，一邊含含糊糊道，“你這人怎麽這般磨嘰，一點都不爽快。
你要真想讓人原諒那個什麽孫菲菲，唔，我記得我入城的時候，孫菲菲不正戴著枷遊街？
你上去先給她幾十個嘴巴子，再讓她給她差點禍害的鄉親們跪下道歉，也別隻嘴上說對不住，拿出點行動來。
”

　　孫玉芝心頭微堵，嘴角顫了顫，心思百變，隻盯著穆青雲。

　　穆青雲揚眉：“孫公子，其實路早就有，我明國這些年留給武者的路，本就比別人多。
”

　　“再等一個時辰，我們車馬準備好，就要去除掉餘縣的兩個魔物。
”

　　“餘縣的魔物比較特別，根據史家最新資料，它們一直躲於湖中，身上帶有毒氣，縣郊的湖完全不能碰觸。
”

　　“依照目前的情勢，毒霧漫延，整個縣城周邊都要受害。
”

　　“如這兩個魔物不能盡快清除，數個村子的鄉親們，幾千口子人呢，連想背井離鄉地逃走都不容易走。
”

　　“偏它們在湖中打不死，身體見水就能膨脹，別管怎麽打都能打不死。
”

　　“現有的證據表明，它們上了岸之後，這不死之身便能破解。
”

　　“我們考慮了很多種的行動方案，史家配合餘縣的陳少俠等人，多次試過，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派一名內力深厚的武者當餌料，下去把它們釣上岸。
”

　　“孫公子可以考慮一下，讓孫菲菲來做這個魚餌。
”

　　“隻要她把這事做好，我保證，給她請功。
”

　　鄉親們一聽，頓時點頭。

　　王東大聲道：“若是孫菲菲肯如此，隻要她下湖去做，哪怕最後沒成，我們也原諒她，給她說情。
”

　　穆青雲又道：“當然，充當魚餌的人，生還的可能性很小，不要說被魔物所傷，即便隻是碰觸那湖水，都會造成緻命的，不可逆轉的傷害。
”

　　孫玉芝愣住：“這，這豈不是，要她去死？
菲菲恐怕，恐怕擔當不起這責任。
”

　　穆青雲輕聲道：“我不為任何人做決定，事實上，明國武者犯了事，大多數罪過，都能以類似的方式贖罪，去禁區接九死一生的活，隻要活下來，罪名立清。
”

　　“這一點，想必孫菲菲也知道，她如果想自救，自己簽生死狀便是。
”

　　孫玉芝腦子裡瘋狂地轉動，目光閃爍，一時說不出話。

　　穆青雲搖搖頭，伸手招呼眾人迅速整理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