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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照傑摘下傳呼機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是上午八點半。
他回到辦公桌前,伸手拿起電話,分别給财政局局長蔡根旺和教委主任孫尚龍打了個電話,讓他們帶上彙報材料,到縣政府來,向縣長劉宏偉彙報工作。
财政局局長蔡根旺和教委主任孫尚龍,都是響當當的實權局局長,在接聽王照傑的電話時,都不敢怠慢,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雖然說王照傑隻是縣政府辦副主任,一個副科級幹部而已,但是他是縣長劉宏偉的專職秘書,身後站着的是劉宏偉。
他所說的話代表的往往就是縣長劉宏偉的意思,所以即使是蔡根旺和孫尚龍這樣的正科級的實權局長,接到王照傑的電話,也不敢怠慢。
在他們心目中,王照傑的話就是縣長劉宏偉的話,王照傑的意思,往往就代表縣長劉宏偉的意思。
九點半,财政局長蔡根旺和教委主任孫尚龍準時趕到了縣長辦公室。
王照傑見到蔡根旺和孫尚龍同時趕到,不由得露出了職業性的微笑。
他先請蔡根旺和孫尚龍在他的辦公室坐上,又奉上兩杯熱茶。
然後按照慣例,請财政局局長蔡根旺首先進入縣長劉宏偉的辦公室彙報工作。
聽王照傑讓自己進去,蔡根旺就站了起來,含笑沖孫尚龍打了個招呼,這才随着王照傑邁步進了劉宏偉的辦公室。
面對着有些許得意的蔡根旺,孫尚龍倒是沒有絲毫不快。
官場上一向講究着位次尊卑,雖然按照年齡來說,孫尚龍還要比蔡根旺大上兩個月,但是從資曆上來說,他比蔡根旺還是差上許多。
按照級别來說呢,蔡根旺的财政局局長和孫尚龍的教委主任,都是正科級幹部,不想上下,但是從手裡的權力來說,兩者的地位,确實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财政局主管着全縣的财政,縣裡支出的每一分錢,都要經過财政局局長的手,才能兌現。
即使是縣公安局、計委這等強力部門,手中掌握的實權甚至遠比财政局還要大,但是在具體經費上,還得從财政局過一道手續,如果蔡根旺這邊稍微卡上一卡,即使是貴為公安局局長,計委主任,也要屈尊降貴,遞上上幾句好話過來。
至于說縣裡其他部局委辦,對财政局的态度更加是恭敬有加,深怕得罪了這個爺爺局,在經費上被人家卡脖子
孫尚龍作為教委主任卻恰恰與其他局相反,他根本不怕财政局在經費問題上卡脖子,因為教委的财政撥款主要是個人頭費,僅僅是解決一下教育部門幹部職工的工資問題。
這些經費對于教委來說,僅僅是一筆微不足道的小錢而已,即使财政局方面進行卡要,也總是有個期限,最終這些财政撥款,也總是要到教委的賬戶上的。
财政局那幫爺爺即使再嚣張,在目前教育政策的大環境下,也不敢刻意拖欠教育經費。
而且教委收入的大頭,并不在于上頭的财政撥款。
教委有自己的收費渠道,比如民辦教師轉為公辦教師的轉正指标,又比如重點中學的入校指标,這些東西都可以說是現金等價物,需要付出一定的金錢,才能拿到手的。
這些灰色收入,都充實到教委的小金庫裡,看似不起眼,如果認真計算起來,卻是一筆非常龐大的收入,所以教委主任在旁人看來,或許在是一座清水衙門,但是如果深入探究,就會知道,教委其實是一座挖掘不盡的金礦,至少在金錢方面,并不像縣裡其他部局委辦那樣,需要仰仗财政局的鼻息。
隻是教委的權力範圍确實有限,僅僅涵蓋于教育領域,雖然說在經濟方面不吃虧,但是一旦涉及到其他方面,縣裡那些部局委辦,并不買教委方面的帳。
所以從經濟方面來說,教委主任能夠獲得的好處,不見得比财政局局長要少,但是在實權和影響力方面,财政局一把手的地位,遠非是孫尚龍這個教委一把手所能比拟的。
所以對于蔡根旺先去向縣長劉宏偉彙報工作,孫尚龍雖然十分豔羨,心裡卻并沒有任何怨言。
半個小時候,财政局長蔡根旺滿面春風地走出縣長劉宏偉的辦公室,教委主任孫尚龍見狀,就站了起來,笑着說道:“蔡局長,彙報完了?
”
“彙報完了,完了。
”蔡根旺笑盈盈地說道,“孫主任,耽誤你的時間了呢!
回頭有時間,我請客。
”
“哎呀,蔡局長,你這說的是哪裡話來?
應該是我請你才對。
”孫尚龍笑着握了握蔡根旺的手,說道:“中午别走,等我向縣長彙報過工作之後,咱們兄弟單位找個地方聚一聚。
”
一邊說着,一邊孫尚龍就急匆匆地向裡間劉宏偉的辦公室走去。
見孫尚龍進了劉宏偉的辦公室,蔡根旺這次到王照傑面前坐下,伸手遞給了王照傑一根香煙,說道:“王科長,這件事情不好辦啊!
”
王照傑接過香煙,在手裡把玩着,微笑着說道:“蔡局長,有什麼難處你說,我這邊盡量幫你協調,實在不行,我讓老闆出面幫你溝通,總沒有邁步過去的坎,您說是嗎?
”
蔡根旺聽王照傑一開口就拿出劉宏偉來壓人,不由得心中暗罵,狗仗人勢。
王照傑你不就是仗着是劉宏偉的秘書嗎?
如果換一個地位,看老子還鳥不鳥你?
心中雖然這樣想,蔡根旺嘴上卻笑道:“王科長,你也知道,馬上要到第四季度了,縣裡财政很吃緊。
我手中留下的那些機動資金,早已經用出去了,向要擠出五百萬元,難啊。
”
王照傑嘴角露出一抹淡淡地微笑,不緊不慢地抽了一口香煙,用眼角瞟了王照傑一眼,這才話裡有話地說道:“蔡局長,我也知道你的難處,但是這并不是我的意思,這是肖主席的意思。
”
王照傑口中的肖主席,指的就是劉宏偉的夫人,縣婦聯主席肖彩玲。
蔡根旺聽到王照傑搬出了肖彩玲,再沒有什麼話可說,他靠在沙發上重重地抽了兩口煙,這才說道:“既然是肖主席說了,那麼我們财政局就擔保一百萬吧,再多實在是沒有辦法。
”
王照傑輕輕瞟了蔡根旺一眼,說道:“兩百萬。
行的話,我就去向肖主席彙報。
如果蔡局長實在有難處,我就去讓肖主席再想想其他辦法!
”
蔡根旺被王照傑擠到牆角,實在是沒有退路,隻好硬着頭皮說道:“兩百萬就兩百萬吧,肖主席開口,我這邊還能有二話嘛?
請您轉告肖主席,今天下午就可以過去辦款。
”
“呵呵,”王照傑笑了起來,“蔡局長,肖主席果然是沒有看錯您,她早就對我說過,關鍵時刻,還是蔡局長靠得住!
”
那麼王照傑和蔡根旺在談論的是什麼事情呢?
原來是一筆擔保貸款的事情。
邙南縣信用社有位老社長,叫劉國光。
兩年前退休之後,借着信用社的名義,成立了一個基金會,以超過國家利率三倍的價格,在社會上大量吸納資金,然後轉身高息放貸給那些急需資金的企業。
因為劉國光有着信用社退休主任的身份,給的利息很高,縣裡很多人禁受不住誘惑,把手裡的資金都存到劉國光那裡,有很多人把自己的資金從銀行裡提出,交給劉國光賺取高額利息,更有甚者,甚至是從自己親自朋友那邊借款,存放到劉國光那裡,去吃其中的利息差額。
縣裡很多領導家屬,因為受到高達百分之三十三的年息誘惑,也都在劉國光那裡存取了高額資金。
縣婦聯主席肖彩玲,也同樣經受不住這個高額利息的誘惑。
一萬塊錢,她存放在銀行,一年利息不過才八百塊錢,可是同樣是這一萬塊錢,如果是放在劉國光這裡,一年下來,至少可以賺三千三百塊,這樣的利息收入,可是非常可觀的。
當然,作為婦聯主席,肖彩玲自然懂得高收入後面伴随的是高風險,但是劉國光是信用社老社長,拍着胸脯對肖彩玲保證,他放款的對象都是經過嚴格考察的,在确保對方的實力,确保對方有利潤可賺,可以按時還款的前提下,才會把款放出去。
這樣即使是對方經營出現了問題,劉國光這裡雖然不敢保證一定把利息全額收回,但是收回本金是絕對沒有任何問題的。
在聽了劉國光信誓旦旦的保證之後,肖彩玲心中的疑慮自然去掉了大半。
但是最後讓肖彩玲确定把錢存放在劉國光那裡的是她縣長夫人的身份。
即使劉國光那邊有着經營風險,對肖彩玲來說也不算是多大的事情。
自己是堂堂的縣長夫人,劉國光即使敢拖欠别人的存款,他敢拖欠自己的存款嗎?
到時候一旦有什麼形勢不對,自己就第一個跳出來讓劉國光對付存款,就沖自己縣長夫人的身份,劉國光也得第一個把自己的存款給兌付了啊。
就是因為這個心理,肖彩玲在劉國光那邊前後存了三十萬存款。
劉國光那邊也非常夠意思,每年年底,都即使把肖彩玲的存款利息按時兌換,這兩年多來,肖彩玲僅僅是從劉國光那邊賺取的利息,都超過了二十萬。
在當時,劉宏偉即使貴為縣長,一年的工資收入才剛剛一萬出頭,肖彩玲這兩年賺取的利息,就足足相當于劉宏偉二十年的工資收入,這怎麼能不讓肖彩玲高興呢?
就在前幾天,劉國光又找到肖彩玲,說一家企業繼續一筆三百萬的存款,使用時間僅僅為九個月,利息依舊按照年息計算,給到百分之三十三。
這件事情讓肖彩玲砰然心動,如果能找到三百萬,借出去九個月,就能賺到九十九萬。
有這筆巨款在手,即使是老公劉宏偉不在擔任縣長,也足夠他們一家人吃喝一輩子了。
不過肖彩玲還是有點擔心,她以前在劉國光那裡存了三十萬,即使出了什麼問題,她也能夠想辦法把這三十萬給湊起來,但是現在劉國光這裡需要的是三百萬,如果真出了什麼問題,讓她到什麼地方去湊着三百萬過來呢?
仿佛知道肖彩玲的擔心,劉國光告訴肖彩玲,需要這筆款的不是别人,正是肖彩玲的表叔徐世傑。
聽到需要這筆款的對象是自己的表叔徐世傑,肖彩玲不由得放下心來,她想起了前兩天徐世傑登門的那一件事情。
在距離邙南四十公裡開外的黃河上,正在修建一座國家大型水利樞紐,白狼峽水庫。
白浪峽水庫的修建,需要大量的工程車輛。
作為生意人,徐世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要到白浪峽水庫的工程中賺上一筆。
他已經打通白浪峽水庫工程指揮部的關系,可以承接大量的土方工程,但是前提是,他必須擁有大量的工程車輛。
前文我們提到過,徐世傑當初成立世傑運輸公司的時候,不過隻有幾輛車,現在雖然發展到二十多輛運輸車輛,但是距離白浪峽工程指揮部的要求很遠,所以他必須籌措到大量的資金,去購買工程車輛,從而向白浪峽水庫工程指揮部證明,他有能力接下這個工程土方任務。
按照通常的情形,徐世傑從銀行貸款購買工程車輛是一條最穩妥的途徑。
但是當初洪顯國在的時候,因為縣裡的工廠企業,從縣裡銀行貸出了大筆款項,這些款項一直拖欠着沒有歸還,雖然後來創格公司開工之後,縣裡财政狀況得到了緩解,但是銀行這些巨額貸款,卻依舊是拖欠着,所以縱使徐世傑有個當縣長夫人的表侄女,想走銀行貸款的路子,顯然是行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