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盛大的婚禮,不如一顆真誠的心(一更)
李嬌娘道,“也不是忽然,就是剛才在女眷那邊休息時,我偷聽到有人在議論我頭上的發飾,說這珍珠蝴蝶發釵,是成陽公主的。
”
“……”
“她們又說,成陽公主的駙馬犯過事,成陽公主也沒得到善終。
我就想著,成陽公主的發飾,怎麽就到了表姨祖母的手裡?
她還送我了?
”
“發飾而已,不會有什麽關系的。
”駱誠握著她的手,“你別瞎想。
”
“真的嗎?
”李嬌娘取下珍珠發釵,拿在手裡來看,“難怪我當時看到這首飾時,發現做工格外的精美,原來出自皇家。
如果沒有什麽麻煩,我戴著就是了。
”
她相信,陸老太太也不會故意害她。
駱誠又說道,“陸老太爺去世後,被追封楚國公,陸老太太現在的身份,仍是楚國公夫人。
”
“……”
“她有皇家中的飾物,並不是奇怪的事情,官家每年都會賞下物品,給老臣的家眷們。
”
“……”
“老太太送給你了,定是知道可以送的,你隻管戴著,若是有人問起,就實話實說。
”
若送的是其他人的物品,他是不會讓嬌娘收下的。
但這是成陽公主的……
他做不到拒絕。
隻有嬌娘才配戴成陽公主的飾物,其他任何人,都不配!
李嬌娘笑著道,“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呢,差點嚇著我了。
”
她笑了笑,將珍珠發釵往頭上戴。
“我幫你戴上。
”駱誠拿過來,給她認真插入發髻裡。
端詳了會兒,他說道,“嬌娘……,你覺得,寧國公和成陽公主這二人,是怎樣的人?
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
”
李嬌娘摸摸發髻,說道,“我知道的消息不多,也就剛才聽人聊天,聽到了一些消息。
我說不好,總歸是,皇家的一對悲劇人物罷了。
”
駱誠目光幽遠,“他們的確是悲劇人物。
”
李嬌娘說道,“對於皇家之人,活著的,不一定是好人,死掉的,也不一定是壞人,那個地方的人,是靠角逐活下來的。
強者立,弱者亡,千百年來都是這樣過來的。
隻能說,活著的,是厲害的人。
不管活人還是死人,都無法評價好與壞。
”
駱誠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眉眼舒展起來,“嬌娘,你是這樣想的嗎?
”
李嬌娘點頭,“當然,這是上帝視角。
”
前世的歷史告訴她,皇家的人,最是無情,隻有無情才能活。
死掉的人,都是軟弱心善的人。
如今的高宗帝,得知有人要請回二聖,不是殺了那些提建議的人麽?
二聖回來,他皇帝還怎麽當?
一山有三虎?
開什麽玩笑?
他當老大的滋味還沒償夠呢,怎能容忍他人來搶地盤?
手段當然要快狠絕!
“上帝?
什麽上帝?
”駱誠聽不明白。
李嬌娘笑著道,“一個神仙。
按著神仙的說法,這人,哪有真正的壞人好人之分?
都是利益驅使罷了。
利益心重的人,手段便狠一些,不計較利益的人,心善一些,也就倒黴一些了。
”
駱誠心下一松,原來,嬌娘是這麽看待皇家的?
“言默兄?
”那邊,趙士程喊著駱誠。
李嬌娘驚訝道,“駱誠哥,你怎麽叫言默?
”
“那是……一個親戚給取的名,當學名用著吧。
”駱誠道。
李嬌娘笑著道,“我不管旁人給你取什麽名,我隻叫你駱誠。
”
駱誠看著她,微微一笑,“我去同趙士程說說話,一會兒再來陪你。
”
李嬌娘笑著道,“不用陪我,我膽兒大著呢,你們好好攀下交情。
”說著,還朝駱誠擠了下眼睛。
這古靈精怪的樣子!
駱誠淺淺一笑,朝趙士程走去。
……
陳家的婚宴,辦得十分的隆重喜慶。
彩禮嫁妝,擡了數十擡。
陳閣老是昔日的朝中大員,越州城有頭有臉的人,幾乎都來了。
婚禮畢,陳老太太邀請李嬌娘和駱誠,以及幾個高門夫人公子們吃點茶。
李嬌娘因著在石家和王蘊鬥茶,一炮而紅,今天這種場合,陳老太太自然而然的,請她秀了一手。
大家對她點的茶,讚不絕口。
品著茶,說著閑話。
陳老太太問著李嬌娘,“李娘子和駱官人的婚禮,辦得怎樣?
也是十分的熱鬧吧?
”
李嬌娘挑眉,這話問得,可真有意思。
這越州城的高門大戶們,隻要認得她李嬌娘的,誰不知她嫁的是農家漢子?
一個農家的婚禮,再熱鬧,又能熱鬧到哪裡去?
這廳堂裡,還坐著幾個其他府上的夫人姑娘們公子們,陳老太太,這是忽然糊塗了麽?
居然這麽問她?
駱誠的臉色,馬上不好看起來,眼神清冷望向陳老太太。
李嬌娘往他臉上看去一眼,悄悄拉了下他的手,對陳老太太說道,“婚禮的熱鬧與否,是做給外人看的。
婚姻幸福不幸福,隻有兩口子知道。
再熱鬧而不幸福,又有什麽用呢?
”
“……”
“若是那等,新娘子過門時,新郎屋裡已收了小妾,或是有了妾生子,或是新郎新娘彼此都不是自己中意的人選,隻為了父母之命,勉強湊合著成的婚,這樣的婚禮,再熱鬧再隆重,人生也是無趣的,甚至是痛苦的。
”
“……”
“所以,我不羨慕熱鬧的婚禮,我隻在意,嫁的是不是個真誠待我的人。
盛大的婚禮,不如一顆真誠的心。
”
她望著駱誠說道。
駱誠將手朝李嬌娘伸過去,借著大袖子的遮擋,緊緊握著她的手。
眉眼裡盡是溫柔。
李嬌娘的話說完,除了駱誠,其他的所有人,全都略有所思起來。
李嬌娘又道,“請問陳老夫人,我說得對嗎?
”
陳老太太的臉色,頓時窘成一片。
屋裡坐著個年老的婦人,和陳老太太年輕時就相識。
她看一眼陳老太太,輕輕笑了笑。
這裡的年輕人,不知陳老太太和陳閣老的過往,她可是知道的。
陳閣老年輕時,心裡早有心宜的姑娘,可是父母不同意,生生拆散了他們,強行讓他娶了陳老太太。
兩口子貌合神離過了一輩子,年輕時,從沒有過交心之談。
隻是年老了,鬧不動了,才漸漸有了共同話題。
但共同話題,隻和兒孫有關,無關風月。
紅顏已老,歲月已蹉跎。
回首來看,那些花前月下畫眉的日子,竟是一天也不曾有過。
陳老太太錯愕地看著李嬌娘,心裡莫名堵得慌。
李嬌娘將屋中所有人的表情看在眼裡,心裡冷笑著,看,她說到這些人的痛處了吧?
雖說宋時期女性的地位,比明清時期要高,但整體來說,女子的地位仍低於男子。
女性仍是弱者,男人要娶三妻四妾,女子是不得阻攔的。
而且,男女之間幾乎沒有自由戀愛,全由父母操辦。
特別是高門之間的婚嫁,還擔負著繁榮家族的使命,在婚嫁一事上,選擇權更加渺小。
再豪華的婚禮,嫁了個心不在自己身上,全在小妾身上的男人,又有什麽意思?
“我和駱誠哥的婚禮雖然簡單,但彼此之間真誠相待,他沒有讓我受過半分的委屈。
”她將手指輕輕擡起,展示著自己的纖纖玉手。
人們看到那手,心下恍然,這不是農婦的手。
這手,不比她們的手差。
可見,李嬌娘過的日子,並不貧苦。
李嬌娘的話,猶如一隻無形之手,抽著眾人的耳光。
茶會不歡而散。
瞧著時辰不早了,駱誠和李嬌娘向陳家老太太告辭,離開了陳家。
其他的賓客,也紛紛離去。
陳老太太沉著氣,來到陳閣老的書房。
“怎樣?
說了嗎?
”陳閣老背著手,轉身來看陳老太太。
駱誠不肯去臨安,官家會對他失望,也就對整個陳家失望,而他的兒孫們,前途就不會樂觀。
駱誠對富貴榮華毫不動心,他隻好從駱誠的娘子身上想辦法。
今天陳家的盛大婚禮,一定會讓那個農婦十分的震驚與自卑。
震驚之下,難道不會對駱誠施壓?
要他求一份富貴榮華回去?
求得富貴榮華,對別人來說十分困難。
但對駱誠來說,那是信手拈來。
陳老太太想到李嬌娘說的話,心頭更加堵了幾分,是呢,她活了一輩子,活得跟個木頭人一樣。
她隻有富貴卻沒有愛人,這個糟老子,一次手都沒有對她牽過,一個擁抱都不曾有過!
可他,卻曾抱著一個女人要殉情!
可氣不?
可笑不?
“說了。
”她不冷不熱道。
“什麽想法?
有沒有鬧駱誠?
我瞧著,那李娘子可不笨,還是個愛財的人,她上回贏了王家姑娘一百匹馬,生怕王家反悔,連夜追著王家要。
今天她見到這等婚禮,怕是會不甘心吧?
”
陳老太太冷哼一聲,“沒有,她一點都沒有不甘心意思,反而將我們這些人,嘲諷了一頓。
”
陳閣老驚訝了,“嘲諷?
怎麽講?
”
“她說……”陳老太太不想提李嬌娘說的那些糟心的話,隻說道,“她說不稀罕富貴。
”
陳閣老背著手,冷哼一聲,“真是對倔強兩口子。
”
陳老太太諷笑道,“他們既然是互相心生愛慕成的婚,脾氣定是一樣的,我看呀,你和楚國公夫人的那些想法,全都不頂用!
”
陳閣老頭疼得揉著額頭,“那得另想辦法了。
”他喊過身邊的貼身長隨,“你去,將李娘子的話,說給楚國公夫人聽。
”
“是,老爺。
”
……
陳家長隨是騎馬,穿小巷而行。
而駱誠和李嬌娘是坐馬車,兩人又是邊走邊聊天邊逛街,當陳家長隨已經趕到陸家和陸老太太說起話來時,駱誠和李嬌娘的馬車,離著陸家,還有一條街的距離。
陸老太太聽完陳家長隨的話,沉著臉點了點頭,“跟你們陳閣老說一聲,說我曉得了,我會再想其他辦法。
”
陳家長隨離開後,陸老太太身邊的陪嫁井嬤嬤說道,“老太太,官家又在催老太太和陳家了嗎?
”
陸老太太沉聲道,“可不是催麽?
昨天又有信送到陳府了。
”
井嬤嬤說道,“這就奇怪了,官家為什麽這麽在意表少爺?
這成陽公主和寧國公,都去世二十年了。
”
“這件事,還得從兩月前的事情說起。
”
井嬤嬤忙問,“兩月前?
又是什麽事?
”
陸老太太道,“太後娘娘忽然犯了風邪病,時常在晚上的夢裡,夢見成陽公主向她哭委屈。
”
井嬤嬤嚇了一大跳,“太後娘娘,怕是得嚇著吧?
”
陸老太太歎了一聲,“可不是麽?
吃了多少藥,想了多少辦法,也不見效,官家揪心得茶飯不思。
”
“……”
“大家便想了個主意,找到成陽公主的兒子,讓成陽公主的兒子,到臨安去,給太後娘娘解除夢魘。
”
“……”
“老話說,解鈴還需系鈴人。
於是,官家派人便找到陳家和陸家來。
”
井嬤嬤說道,“老太太,駱誠不肯去臨安,怕是官家會怪罪到陳家和陸家吧。
”
“明年,三郎要到臨安參加廳試,廳試的最後一關,是官家親審,他吩咐來的事情,我們卻沒有辦好,三郎的廳試,怕是過不了關了。
”陸老太太憂心說道。
井嬤嬤吸了口涼氣,“老太太,那得快想辦法呀。
”
“辦法?
哪裡一時就想得出來的?
真是頭疼得很,怎麽會有這麽倔強的兩口子?
脾氣還都一個樣!
”陸老太太是第一次見到,不愛富貴榮華的女人。
李嬌娘,真是太特別了!
……
井嬤嬤忽然想到一個主意,“老太太,明著說,敬著請,他不肯去,那要是使些手段,逼著他去呢?
”
陸老太太冷笑,“就他那倔脾氣,他是吃硬的?
他會跑得遠遠的,你找也找不著!
那更壞事!
他隻吃軟,不吃硬!
”
井嬤嬤傻眼,“那……那還真是棘手了。
”
“再想辦法吧。
”陸老太太歎了一聲。
兩人正說著話,外頭,金秀的聲音說道,“老太太,表少爺和表少夫人來了。
”
“請他們進來吧。
”陸老太太看一眼井嬤嬤。
井嬤嬤走上前,開了房間門。
李嬌娘很詫異,大白天的,怎麽還關著門呢?
屋裡,陸老太太馬上是一臉的笑容,“回來了?
玩得怎樣?
都見了哪些人?
”
駱誠和李嬌娘進了屋,兩人一起給陸老太太見了禮。
李嬌娘便說道,“熱鬧是挺熱鬧的,隻不過,有些吵。
”
真是孩子氣的話。
陸老太太笑道,“這是婚禮,人生中隻有一次,能不熱鬧麽?
吵歸吵,但是喜慶。
”
李嬌娘隨口敷衍著道,“也許吧。
”陸老太太的語氣,跟陳家老太太的口氣一樣,李嬌娘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說了陳家老太太轉答問候的話。
“陳老太太說,改日請表姨祖母進陳府補酒宴。
”
“他們有心了。
”陸老太太微微一笑。
又說了會兒話,駱誠和李嬌娘要離去,就聽屋外的金秀大聲說道,“老太太,湖州唐家來人了。
”
陸老太太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見了。
一旁站著的井嬤嬤,更是嚇得失了神。
她慌忙去看陸老太太。
陸老太太氣得直閉眼。
李嬌娘看一眼駱誠,駱誠明白,她想看熱鬧了。
他便站起身來,走到外間問道,“金秀,唐家誰來了?
”
金秀道,“是三少夫人的二哥,帶著兩個隨從來了。
”
李嬌娘抿唇一笑,事情發生,到今天才第三天的時間。
而且從湖州到越州,路程可不遠,這麽快就趕來了,可見,唐家是急上火了。
今天隻來一人,後續之人,明後天也一定會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