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草的意識世界中,小補天石是可以跟婦人交流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放心,我會幫你的。
你是打算今晚就走,還是……】
“翠……翠雲!
”小補天石的話語,被一個蒼老而顫抖的聲音打斷了。
三人一鬼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老餘頭佝僂的身影出現在月色中。
經過今晚,老餘頭似乎一下子也蒼老了許多。
白衣婦人看向老餘頭的目光,再也沒有方才的溫情,她神色淡淡地道:餘立秋,咱們的夫妻情分,早就在你對張氏的所作所為沉默以對時,已經消磨光了。
說實話,我對你挺失望的!
人常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
果然如此啊!
老餘頭老淚縱橫,不知是懷念,還是愧疚。
他聲音顫抖地道:“對不起,我沒照顧好咱們的孩子。
我對不住你啊!
”
婦人聲音中沒有任何情緒地道:多餘的話就別說了,我懶得聽。
我不需要你的懺悔與贖罪,以後,少給海兒一家添麻煩,就是你最好的贖罪表現。
接著,她又用不舍地目光看著餘海,輕聲道:海兒,我要走了!
重入輪回是我最好的歸宿。
別難過,要好好的……
她朝著小草懷中的小貓看了一眼。
小補天石心領神會,一道金光在婦人周身迸射開去,那道人影漸漸淡去,淡去……
“娘——”餘海的哭喊,在靜寂的山林中顯得淒楚又哀傷。
不過,他也知道,重新投胎轉世,才是娘最好的歸宿。
雖然不舍,卻無法挽留。
老餘頭傷心地大哭起來,嘴裡念叨著:“她這是在怪我呀,在怪我……她不願意原諒我!
翠雲,翠雲……是我對不起你啊!
!
”
海和老餘頭一個跪在山路上,一個佝僂地站著,望著身影散去的方向,久久不能自已。
一陣涼爽的山風吹來,餘小草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這噴嚏聲,把餘海從哀傷中救贖出來。
餘海抹了抹眼角,站起身來,把披在肩頭的外衣取下,裹在女兒的身上,略帶嘶啞的聲音道:“草兒,快穿上,別受涼了——爹,你也回去吧。
”
“她在怪我,她在怪我呀……”老餘頭好像魔怔了似的,不停地叨念著這句話。
餘海歎了口氣,輕聲道:“爹,我不怪你。
娘也不會怪你的!
!
張氏有句話說的不錯:小弟小妹也是餘家的骨肉,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們年紀小,你偏著他們也是情理之中。
別多想,快回去吧!
”
老餘頭擡起頭看著從小到大最讓他省心的兒子,淚眼朦朧。
如果他對兒子關注多一些,張氏會不會有所顧慮?
兒子會不會少些磨難?
翠雲是不是就不會怪他了?
人生沒有那麽多的“如果”,誰做下的事誰就要負起責任!
“大海!
你已經分家出去了,家裡的事就不要再跟著操心了。
以後……好好過你的日子吧!
!
”老餘頭轉過身去,順著崎嶇的山路,一步一挪往回走去。
他的腳步顯得如此沉重!
餘海望著爹不再挺拔的背影,嘴巴動了動,最後終於揚聲道:“再分家,你也是我爹!
該孝敬您的,我一分也不會少……”但是,不該他出的,他一分也不會多拿的!
爺仨互相扶持著回到了老宅,看著三間搖搖欲墜的土坯房,餘海突然道:“秋收後,咱們就把房子給蓋了!
老宅推倒,再把旁邊的地買下來,蓋上五間敞亮的磚瓦房。
前院後院都擴大一倍!
咱們的日子過得紅火了,你奶奶才能無牽無掛地去投胎轉世……”
雖然餘小草更傾向於在鎮上買房買地,不過聽老爹這麽一說,她不得不點頭支持道:“嗯!
咱們要蓋就蓋村裡最好的房子。
窗戶跟晗哥家一樣,也用玻璃的,既明亮又保暖。
”
“好!
就用玻璃做窗戶!
”餘海深深地呼出胸口憋著的一股濁氣。
任憑誰聽到自己的娘是被人害死的,心中都不會順暢的。
好在,今天娘現了身,說不怪他,還讓他好好的過日子……娘放心,他一定會把日子過紅火的!
第二天,餘小草留在家中,難得清閑下來。
瓜鋪的生意已經上了軌道,大舅母一個人就能忙過來,她可以從中脫身出來,好好休息一下了。
鄰近中午的時候,小草的小叔餘波神不守舍地回來了。
身後還跟著幾個衙役。
衙役一進餘家的大門,一夜未睡的張氏像老鼠看到貓一樣,躲在炕上不敢出來。
李氏也膽小地縮成一團,小聲地道:“大海也太不地道了,不是說不報官嗎?
怎麽說話不算數啊?
娘,你趕緊躲起來,殺人償命,被抓到是要殺頭的!
”
昨晚的動靜,餘家沒有人不知道張氏的所作所為了。
李氏心中對婆婆雖然不恥,不過她對公爹的原配沒有絲毫的印象,張氏又是她男人的親娘,自然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
張氏被“鬼魂”騷擾了一夜,精神接近崩潰的邊緣。
聽李氏這麽一說,在屋裡團團轉,不知道藏哪兒好……
“娘!
咱們被人騙了,被人騙了啊!
!
”餘波一進門,看到披頭散發,面色慘白的張氏,先是一愣,繼而哭喊著。
聽小兒子帶著哭腔的喊聲,張氏呆愣了片刻,“嗷——”地一聲叫了起來:“小波,你說什麽?
那個說他可以幫你進榮軒書院的人,是騙子?
那……我交給你的三百兩銀子呢?
你給他了嗎?
”
餘波哭喪著臉,絲毫沒有文人的風骨,蹲在地上抱著頭道:“那人前天找我說,需要一筆銀子活動門路,我就把那三百兩銀子全都給他了。
上午,差爺們找到我,說那個人是騙子,已經被抓起來了,明天就要對峙公堂了。
”
“那……那些官差老爺,不是來抓我的?
”張氏往院子裡探頭探腦,小聲地問道。
餘波詫異地道:“抓你?
抓你幹什麽?
他們是例行公事,來傳喚你,明兒一塊上公堂問話的。
娘,別擔心。
咱們隻是被騙了,又沒做什麽違法亂紀的事。
”
你是沒有,但我有啊!
!
張氏有苦說不出。
昨兒餘海離開後,家裡人開了一次家庭會議,決定把她過往不光彩的事情,都爛在自己的肚子裡。
尤其不能讓餘波知道,影響他讀書的心情。
餘波見娘還愣著,忙提醒道:“娘,差爺們走了那麽遠的路,先給他們燒點水喝。
午飯,咱們得管,不能讓人家餓著肚子辦差吧!
二嫂和小草的手藝不錯,要不把她們請來幫忙張羅一桌菜?
”
張氏心中比黃連還要苦啊!
昨晚剛剛簽字畫押,保證永遠不去打擾老二一家,今天就上門請人過來做飯,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她可是有把柄在餘海手中的,那家夥疼媳婦的勁兒,要是知道她前腳剛發過誓,後腳就去使喚他媳婦,不把她告上縣衙才怪。
張氏頓了頓,道:“你二哥一家現在忙得一個人恨不得當兩個使,哪好再麻煩人家?
張全媳婦做菜的手藝也不錯,還是請她來幫忙吧!
”
餘波心中更是詫異:娘什麽時候學會體諒二哥一家了?
太陽今天從西邊升起來的?
不過,他在鎮上也聽說二哥家的瓜鋪生意的確挺忙的。
娘說的不錯,找誰做飯不是一樣?
張氏打發李氏去請張全媳婦,她走到院子裡對幾個衙役客氣地招呼幾句,就去雞圈裡捉了一隻大公雞殺了。
家裡養的幾隻雞,她寶貝得跟什麽似的,就是過年都不舍得殺一隻吃,今天也算是大放血了!
她拿出幾枚雞蛋來,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招手把小兒子給叫過來:“小波,你說咱們被騙走的銀子,能不能要回來?
”
餘波面露難色地道:“按理說,我前天才送去銀子,中間不過隔了一天。
銀子那廝肯定來不及花用。
不過……”
他朝外邊看了看,小聲地道:“人常說:衙門八字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
我估計那三百兩銀子,即使被搜出來,也差不多要充公的……”
張氏心在滴血啊!
三百兩銀子,可不是少數啊!
那幾乎是家中大半存款。
家裡沒有餘海這個能賺錢的,這輩子都別想再賺回這三百兩銀子了。
她捂著心口,兩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娘!
娘你怎麽了?
你可別嚇我啊!
!
”餘波看著張氏捂著胸口,一副喘不過氣來的模樣,登時沒了主意。
張氏用力地喘了幾口氣,坐在地上默默地流淚。
她想起昨天小草說的話,榮軒書院是什麽地方,那些大官貴人富商巨賈們擠破頭也想把兒子送進去的地方!
!
別說五百兩銀子,就是五千兩五萬兩,要是能進去的話,也有人為名額爭破頭。
這等好事,怎麽可能輪到他們市井小民?
她怎麽就昏了頭,信了那騙子的花言巧語呢?
“娘,你好點沒?
都怪兒子不好!
要不是為了兒子,咱家也不會損失這麽一大筆錢,您也不會跟著操心!
”餘波此時也悔恨不已。
當初要不是他求學心切,怎麽會被人盯上,詐騙了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