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臘月後,年的味道越來越濃鬱。
春節是一年中最重要的傳統節日,哪怕家境貧寒,在新年來臨之時,都會弄些好點的食物給家人們改善改善。
年底時候,也是餘記鹵菜店最為忙碌的時候。
進入臘月之後,店裡的四眼竈火日夜不停,每天都需要鹵製三四頭豬,和二十多個豬頭出來。
餘彩鳳和梅子娘恨不得連睡覺的時間都省出來。
醬菜店不忙的時候,黃小梅也會過來幫忙。
鹵菜店裡,劉俊平兄妹,一個稱鹵菜一個收錢。
他們動作已經很麻利了,可店門前依然排了很長的隊伍,不時有急性子的人揚起聲音催促幾聲。
本來在店裡做掌櫃的劉虎,也重新上陣去鄉下收豬了。
東山村餘家養豬場裡的豬,除了留下來的種豬外,就隻剩下一兩頭,留作自家過年時吃的了。
現在店裡賣的鹵肉,都是從鄉裡收來的。
劉虎和黃大錘齊上陣,每天天不亮就出門,晚上披星戴月地趕回來,才堪堪能供應上每天賣的鹵菜。
店裡的人手實在忙不過來,便捎信回東山村求助。
餘小草把製作藥丸藥水的事,全權交給櫻桃。
得了消息後,她和小蓮,帶著楊柳,不顧嚴寒趕到了府城去救急。
餘小草接下了做烤鴨、燒雞等禽類食品的活計,劉燕兒就能專心在店裡做“營業員”了。
小蓮無論稱菜還是收錢,都能勝任,也被派去店裡幫忙。
劉俊平騰出手來,能夠多跑幾個鄉鎮的肉攤,收購豬頭和豬下水。
雖說現在每日都鹵十幾二十多套豬頭豬下水出來,可最先賣完的依然是這些廉價又美味的豬頭豬下水。
店裡請來收拾豬頭和豬下水的短工,已經增加了一倍。
豬頭豬下水最難收拾,這些短工往往一忙就是一整天。
餘小草應客人的要求,把燒雞烤鴨等限量食品,量加大了一倍,依然供不應求。
有些人家為了能夠買到燒雞烤鴨過年時款待客人有面子,天不亮就派自家下人冒著風雪在鹵菜店門前排隊。
劉燕兒早上開店門的時候,看到門前立著的雪人,嚇了一跳呢。
臘月初十,接近中午時候,餘家鹵菜店門前依然排著長龍。
大多數都是穿著普通的百姓,很多都是附近村子慕名而來的村民。
進入臘月,附近村子的人都會來府城置辦年貨,現在他們年貨的首選,就是稱幾斤餘記的鹵菜回去。
餘記的鹵菜味道濃鬱鮮美,價格也很公道。
尤其是豬頭豬下水,價格不比生豬肉貴多少,普通人家也能吃得起。
以前,家裡稍微有些困難的村民,在過年的時候都會咬咬牙割上半斤豬肉給孩子們解解饞,現在改成豬頭肉或者豬大腸這樣油水多的豬雜碎。
限量銷售的菜品,每天都是剛開門不久就被買光了。
這還是每人隻能限購兩隻的情況下,要是放開的話,估計一個人都能把店裡的限購菜品給包圓了。
就這樣,依然有不少人家,一次派出好些個下人過來排隊呢。
人家不差錢,也有足夠的人手,多備些燒雞烤鴨在客人面前倍有面兒。
餘小草讓楊柳去後廚給大姑她們幫忙,她也把醬菜店的秤拿過來,幫忙稱鹵菜,這麽一來銷售速度加快了許多。
外面飄著小雪,那些在雪中排隊買鹵菜的場面,讓餘小草有些感動。
這時候,一輛馬車從門前駛過。
馬車旁護衛模樣的大漢,充滿精光的雙眸,朝著店門前長長的隊伍看了一眼,似乎還帶著些戒備。
“停、停、停!
”裡面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出,“好香!
這是鹵豬頭的味道!
!
這味道比禦廚的手藝還要地道,分明是餘家丫頭的手藝!
!
德全,去看看從哪傳出來的香味。
”
馬車旁一位年過五旬白面無須的老者,從馬上翻身而下。
那動作比年輕人還要乾脆利落。
老者從隊伍旁走過,徑直來到餘記鹵菜店的門前。
後面的人有些不高興地嚷嚷道:“排隊,排隊!
外地來的吧?
買鹵菜要先排隊!
!
”
老者置若罔聞,擡頭看了一眼門上的招牌,又朝著店裡看了一眼。
他的視線先停留在收錢的餘小蓮身上,一瞬之後,又轉到了微笑著給一位老婦稱豬頭肉的餘小草身上。
他並未驚動店裡的人,轉身返回馬車旁邊,對立面弓著身,用微微有些尖細的聲音道:“回主子,您猜得不錯,正是小草姑娘開的店。
姐妹倆都在店裡忙活著呢!
”
“哈哈!
這丫頭什麽時候在津衛府開了家店?
也不告訴五爺我一聲。
幸好沒從小路走,要不然白跑一趟東山村。
”馬車裡面伸出一隻遒勁的手,拇指上帶著瑩瑩清透的玉扳指。
車簾被掀開了,裡面彎腰而出一位老者,圓圓的臉盤,鶴發童顏,頜下蓄著長髯美須,一身華服,氣度不凡。
白面無須的老者,在華服老者頭上撐起一把油紙傘。
華服老者信步來到鹵菜店前,衝著埋頭服務顧客的小草喊了一嗓子:“丫頭,給我稱半個豬頭,一對豬耳朵。
豬耳朵要切絲,用紅油拌一下……”
後面排隊的人,看到他身上價值不凡地行頭,沒有像對剛剛那白面老者一樣吼他讓他排隊。
餘小草聽著聲音怪耳熟的,一擡頭,差點把手上的秤給扔了。
額滴神呐,這尊大佛怎麽駕臨府城了。
她張了張嘴,看了一眼太上皇和他身邊人的打扮,“太上皇”的稱呼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擠出一抹笑意來,問道:“五……五爺,您怎麽這時候出京了?
”
“唉……”太上皇歎息一聲,一臉無奈地捧著肚子,道,“爺也不想大冷天往外跑!
肚子裡饞蟲鬧翻天了,爺也沒辦法!
”
他身旁的德全小聲提醒一句:“主子,外面冷,您先進屋再跟小草姑娘寒暄吧?
”
“多嘴!
爺身子骨好著呢!
!
想當年,爺為了打贏一場伏擊戰,在雪地裡整整埋伏了三天,打了敵人個出其不意,大獲全勝——阿嚏!
!
”話沒說完,太上皇就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餘小草趕忙放下手中的秤,從店裡出來,把老爺子請進了院子。
“五爺,您先在客房的炕上暖和暖和,我去給您煮碗熱熱的薑湯過來。
”餘小草本來是想把人請進客廳的,可這院子條件有限,客廳裡沒有火牆,跟外面一樣冷。
無奈之下,隻好把人請進了客房。
客房的炕燒得熱熱的,太上皇脫了鞋子坐上去,舒服地歎了一口氣。
他對一旁伺候著的德全道:“德全啊,咱們不服老不行了,馬車裡還有火盆呢,人就有傷風的症狀了。
唉……你快也脫了鞋上炕暖和暖和吧。
”
“奴才不敢……”德全是伺候了太上皇幾十年的老太監,平日裡伺候得十分周到,就是性子古闆了些。
太上皇用眼睛剜了他一眼,笑道:“有什麽不敢的?
你有腳臭,怕熏著爺?
”
德全對於太上皇的說笑,用一闆一眼地聲音道:“回主子,有惡疾、體味重的,是不能進宮伺候主子的!
”
“得了!
幾十年的老夥計了,我還能不知道你?
上來吧,這是命令!
!
你要是也凍病了,誰來伺候爺?
別人伺候的,我還不習慣呢!
!
”太上皇退位之後,性子越來越灑脫,什麽尊卑貴賤,在他眼裡就是個屁!
德全心中感動不已,見太上皇態度堅定,鄭重地謝過主子後,脫了鞋子,遠遠地在炕尾坐下了。
太上皇把另一床被子扔過去,讓他蓋在腿上。
德全這人太盡心了,早年落下了老寒腿的毛病,這兩天這倔老頭又不願意跟他一起坐馬車,騎馬在風雪中趕路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把被子蓋在腿上,德全心中再次感念主子的恩德。
當年,前朝覆滅後,他被派進宮中,伺機刺殺當時還是皇上的太上皇。
可是,主子從未把他當奴才,一直用平等尊重的態度對待他,即使猜出他有二心,依然看重他……日子久了,就是石頭也給焐熱了!
他背棄了前主子,死心塌地地跟在主子身邊,一跟就是三十年……他從未後悔,甚至有些慶幸當初的抉擇!
“咳咳咳……”太上皇的咳嗽聲打斷了德全的回憶,他趕忙下了炕,從茶壺裡倒了一杯溫水,服侍著主子喝下去。
德全看了主子的臉色,有些擔憂地道:“主子,此行也未曾帶個太醫隨侍。
奴才出去打聽打聽,看府城最有名的醫館在哪兒!
”
太上皇擺擺手,搖頭道:“不用!
咱們不是帶了同仁堂的藥丸嗎?
取一顆傷風止咳的藥丸,我服下就沒事了!
一點小小的風寒,還能打倒爺不成?
”
餘小草煮好了薑湯,滴了一滴靈石液,端了過來。
看到德全手中的藥丸,遲疑了一下,道:“五爺,能讓民女幫您把把脈嗎?
是藥三分毒,這藥丸雖好,也不能隨便吃呢!
”
“哈哈……咳咳咳,”太上皇又咳嗽了一陣,看著餘小草笑道,“爺差點忘了,這兒還有餘小神醫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