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
被這一桌的物件吸引了注意力的小蕭煜,根本就沒在意其他人的目光,自得其樂地開懷笑著。
小家夥看了半圈後,一手抓向了那隻鎏金龜鈕。
見狀,鎮南王心中一喜,眼睛都快發直了,心中暗道:金孫果然是有眼光!
誰想小蕭煜卻是一把抓起了放在那龜鈕旁的一本古籍。
立刻就有一位中年夫人湊趣地說著吉利話:“小世孫抓了書,將來一定是個飽讀詩書的!
”
蕭霏盯著小家夥手中的古籍,頓時喜笑顏開,心道:煜哥兒果然與自己投緣,一下子就挑中了自己為他準備的物件。
可是下一瞬,小家夥看了看古籍就隨手放下了,又拿起了一把小巧精緻的玉弓。
唐青鴻便笑著對鎮南王道:“王爺,小世孫以後一定如王爺驍勇善戰。
”
其他將士也是連聲附和,廳堂中一片洪亮的笑聲。
鎮南王正打算抱起金孫好好誇獎一番,卻見小家夥又無趣地把那玉弓給丟下了。
於是,廳堂裡眾賓客的笑聲又是尷尬地停了下來。
一旁的方老太爺和林淨塵好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平日裡常陪著曾外孫玩耍,對於這小家夥的性子也有幾分了解,小蕭煜一直是個玩心重的小娃娃,好奇心也重的,平日裡看到幾乎看著什麽新鮮有趣的東西,都要湊過去看一看,玩一玩。
此時也不例外。
接下來,就看那穿著紅襖子的小肉團把什麽酒令、蔥、玉尺、元寶、玉笛等全都把玩了一遍,玩好就隨手扔一邊,以緻眾賓客的心也隨著小家夥的一舉一動時起時伏,不時緊張地屏息。
南宮玥在一旁看著忍俊不禁地翹起了嘴角,她其實並不在意小家夥到底抓了什麽,抓周也不過是一個圖喜慶的儀式罷了。
最重要的是她的小寶貝滿周歲了!
看著可愛的小蕭煜,南宮玥的心如同灌了蜜糖般,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議,仿佛那萬千星辰映在了眼底。
忽然,一陣熟悉的鷹啼聲傳來,一頭矯健的灰鷹“刷”地展翅飛進了廳堂裡,在眾人的頭頂上飛掠而過,並朝下方的書案上丟下了一團黑色的毛球。
小灰微微振翅,對著小蕭煜拋下了一個嫌棄的眼神,仿佛在說,你們怎麽跑到這裡來了?
!
害它一陣好找!
跟著,它又展翅從另一頭的窗戶飛了出去。
“呱呱!
”一隻比麻雀大不了多少的小烏鴉暈乎乎地掉落在書案上,在數十道目光的注視下,毛絨絨的身子微微顫顫。
見狀,原玉怡、蔣逸希和韓綺霞她們的心都提了起來。
糟糕!
她們也知道這幾日小灰天天給小蕭煜帶鳥兒玩,小家夥最喜歡小灰給他的禮物了,接下來恐怕……
仿佛在驗證她們的擔憂般,小蕭煜毫不猶豫地丟掉了手中的將軍盔,笑呵呵地鼓起掌來,一邊興奮地叫著“呱呱”,一邊迫不及待地就朝那隻可憐兮兮的小烏鴉伸出了小肉爪。
四周的氣氛又是隨之一變。
如果說小世孫在抓周時抓了一隻烏鴉,那算是什麽預示呢?
!
賓客們都忍不住想著,每個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而鎮南王的整張臉都黑了下來,陰沉得幾乎要滴出墨來,心道:這逆子不搞出點事情來就不甘心是不是!
煜哥兒的周歲宴他人不在也就罷了,還要留著他的鷹在這裡瞎搗亂!
他的寶貝金孫怎麽就偏偏攤上這麽一個不靠譜的爹!
眼看著小家夥的胖手就要抓到那隻小烏鴉,廳外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夾雜著小廝氣喘籲籲的喊叫聲:
“王爺!
……王爺,世子爺回來了!
”
話落的同時,隻見鎮南王的臉色更難看了。
這逆子倒還知道回來!
鎮南王咬牙切齒的想著,心頭的怒火蹭蹭蹭地升騰而起,就像是赤紅的岩漿般翻湧不已,越來越劇烈,似乎下一瞬就要像火山般爆發出來。
廳堂中的氣氛再次變了,眾賓客都是面面相覷。
世子爺已經離開南疆好幾個月了吧?
!
連過年都沒能趕回來,現在可總算是回來了!
眾人心裡皆是驚疑不定,有志一同地循聲朝廳外看去。
一看賓客們都被轉移了注意力,海棠眼明手快地出手,趕緊趁機把書案上的那隻小烏鴉抓到了手裡,藏在袖中,一切不過發生在彈指之間。
小蕭煜一手抓空,傻眼了,慢吞吞地眨巴眨巴,跟著就委屈巴巴地看向了娘親,想要告狀,卻發現娘親根本就沒在看自己。
不止是娘親,廳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廳外。
外面有什麽好看的?
忘性大的小家夥一下子就忘記了小烏鴉,好奇地歪了歪腦袋,也伸長了脖子往外看。
後方傳來一陣“撲棱撲棱”的振翅聲。
灰鷹再次騰空而起,這一次,它沒有進正廳,一邊啼鳴著,一邊從行素樓的上方飛翔過去,緊接著,另一道鷹啼聲響起,一頭身形小一點的白鷹從另一個方向飛來,雙鷹好像在打招呼般在半空中繞著彼此盤旋……
而正廳中的眾人卻沒在看它們,他們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雙鷹的正下方,兩個身形頎長的青年大步流星地朝這邊走來,正是蕭奕和官語白。
兩人看來都是風塵仆仆,打扮非常隨意,蕭奕身著一件靛藍色的衣袍,官語白身披一件艾青色的鬥篷,並肩而來,一個鮮衣怒馬瀟灑如風,一個謙謙君子朗朗如月,眾人皆移不開眼,以目光迎接這二人越走越近。
南宮玥亦然,她一眨不眨地看著蕭奕一步步地朝她走進,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燦爛的笑靨,眼眶一酸,仿佛又看到了昔日那個初見時的少年,紫衣如霞,容光勝錦。
蕭奕自然也在看她,明明旅途勞頓,卻是容光煥發,陽光下那對分外瀲灩的眸子裡似乎隻有她一人。
南宮玥的嘴角情不自禁地翹起,“阿奕”這兩個字已經在唇邊就要脫口而出,就感覺到自己的腰間一緊。
她下意識地回頭,卻見小蕭煜不知何時爬到了她身旁,一手抓著她的衣裙,一手撐在書案上,可憐巴巴地仰首看著她。
“娘……”
一瞬間,南宮玥被小家夥那濕漉漉的大眼看得心中都有些歉疚了……
小蕭煜這一聲軟綿綿的叫喚聲就像一桶涼水澆在了鎮南王怒火中燒的心頭,讓原本氣得七竅生煙的鎮南王一下子冷靜了下來,現在可不是跟這逆子算帳的好時機,今日最重要的還是他的寶貝金孫!
可不能因小失大,為了這不孝不慈的頑劣逆子,壞了乖孫的大日子!
鎮南王深吸一口氣,壓抑著怒火,硬聲道:“阿奕,你可回來了!
正好,煜哥兒正在抓周呢!
”說著,他看向了小蕭煜,眼神才算柔和了一分。
四周靜了一靜,賓客們都傻眼了。
剛才鎮南王火冒三丈的樣子他們都有目共睹,本來以為王府如往昔般又將迎來一場父子大戰,然後今日的抓周禮就會不歡而散,沒想到鎮南王竟然忍下了。
鎮南王身旁的唐青鴻早就出離震驚了,早在正月初九那日他從鎮南王手裡接過了小世孫周歲禮的請柬時,唐青鴻已經想明白了:今時不同往日啊!
“父王。
”蕭奕對著鎮南王隨意地抱了抱拳,就算是見過禮了。
跟著,他笑吟吟的目光就落在了小肉團身上,小家夥的一隻手還緊緊地抓著他娘親的褙子。
四個月不見,他和阿玥的臭小子長大了不少,那雙與自己極為相似的桃花眼一臉疑惑地看著自己,仿佛在說,你是誰啊?
蕭奕的眸子熠熠生輝,大步上前,俯身在小肉團戴著虎頭帽的頭頂揉了揉,然後笑吟吟地對著南宮玥眨了眨眼,意味深長地笑道:“總算是趕上了!
”說著,他就從腰間解下一把鑲滿五彩寶石的彎刀,放在了小家夥的身旁。
這把彎刀自然是蕭奕送給小家夥抓周用的。
這時,跟在蕭奕身後的官語白也不緊不慢地走入正廳中,無視眾人帶著狐疑揣測的目光,官語白還是一貫的從容鎮定,如閑雲野鶴般。
他拿出一本藍色封皮的冊子,把它放在了那把彎刀旁。
彎刀絢麗奪目,書冊質樸無華。
這兩者放在一起,無比突兀,卻又透著一種詭異的和諧。
蕭奕伸指在小家夥的眉心輕輕彈了一下,笑容更深,對著小家夥笑道:“臭小子,這是你義父專門給你手書的賀禮,喜不喜歡?
”
小家夥也不知道聽懂了沒,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地盯著彎刀和書冊來回看著,他根本就沒有發現他爹的一句話令得滿堂的氣氛變得更詭異了。
蕭奕隻說了一句話,但是這句話透露的信息未免也太多了!
小世孫竟然認了安逸侯為義父,安逸侯和世子爺之間的交情似乎遠遠超出他們所預料的,也就是說安逸侯這算是投效鎮南王府了嗎?
!
眾人或是震驚地審視著仍舊雲淡風輕的官語白又或是目光落在了那本書冊上,藍色的封皮上寫著四個大字:
官氏六韜。
官語白手書的《官氏六韜》!
這個念頭在廳堂中的不少將領心中掀起了一番驚濤駭浪。
這本書冊莫不是官語白根據他多年行軍作戰記錄的兵法總結?
!
隻要一想到這種可能性,那些將領都是心潮澎湃,血脈僨張。
官語白未及弱冠就在西疆戰場上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戰役,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從無敗績,早就將名在外,老王爺當年就曾讚官語白此人必會成為一名百年難得一見的名將。
官語白所總結的兵法恐怕是這天下的武將都想一窺的寶物,而官語白竟然就輕描淡寫地送給了小世孫?
!
就在眾人微妙而詭異的目光中,小蕭煜笑呵呵地一手抓起彎刀的刀鞘,一手抓起那藍皮書冊都往自己的懷裡兜,那霸道的小模樣逗得南宮玥掩嘴笑了。
在眾賓客忍俊不禁的笑聲中,官語白亦是勾起一個清淺的微笑,滿含笑意地看著小家夥的一舉一動,烏黑的眸子溫潤似水。
“臭小子,總算你有點眼光!
”
下一瞬,蕭奕毫不避諱地一把抱起了小家夥,大笑著把他往上顛了顛。
小家夥在父親寬闊的胸膛中劇烈地起伏了兩下,覺得好玩極了,“咯咯咯”地笑了。
見狀,鎮南王頓時眼角一抽,差點又要怒罵這逆子不懂規矩,有道是:“抱孫不抱子”,這逆子沒看到孩子的祖父就在這裡嗎?
!
對於眾賓客而言,此時的廳堂中簡直是冰火兩重天,各種滋味難以對外人道也。
無論如何,蕭奕既然把小蕭煜抱了起來,也就代表著這拖延了近半個時辰的抓周總算是結束了。
姚夫人清了清嗓子後,笑著湊趣道:“今日世孫抓了刀又抓書冊,以後定是文武雙全!
”
其他人也總算回過神來,你一言我一語地紛紛恭賀鎮南王、蕭奕和南宮玥,把世孫誇了個天上地下僅此一個,哄得鎮南王喜笑顏開,心裡姑且把這逆子的一筆筆帳先記下,打算等客人走了再來計較!
一片語笑喧闐聲,南宮玥含笑地請示鎮南王:“父王,時辰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開席了?
”
鎮南王頷首應了一聲,之後,男賓和女賓就分散開來,分別在幾個管事嬤嬤地指引下去了各自的席面。
接下來的男賓席宴因為蕭奕與官語白的加入,變得更為熱鬧,而女賓的席宴上,不知不覺中就開始口耳相傳地說起那個關於小世孫與梅林的故事,眾人恍然大悟之餘,又有些忍俊不禁。
等一個時辰後,席宴就散了,賓客們陸陸續續地告辭,王府又漸漸地從喧囂歸於平靜。
好不容易才等到散席的蕭奕本來迫不及待地想回碧霄堂和他的世子妃好好說說體己話,偏偏啊,他那個不省心的父王就是不讓他安生,散席後,就把他叫到了外書房。
此刻,太陽已經開始西斜,收起了刺眼的光芒。
鎮南王面色陰沉地瞪著坐沒坐相的蕭奕,一看到這逆子就一肚子火氣蹭蹭蹭地往上來……哎,幸好世子妃是個好的,寶貝金孫才不至於像他爹一般長歪了!
鎮南王硬是灌了半杯醒酒茶,才覺得怒火稍微壓下了些,沒好氣地質問道:“逆子,你這四個多月到底去哪兒了?
!
”
蕭奕斜斜地歪在紅木圈椅上,右手肘撐在一旁的案幾上,拳頭托著臉頰,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回道:“我去西夜了。
”
西夜?
!
蕭奕的這個答案完全出乎鎮南王的意料,震驚之下,反而忘了發怒。
等等!
以這逆子的個性,一向無利不起早,又喜損人利己,他帶著幾萬大軍總不會是為了去西夜遊歷的吧?
想著,鎮南王心裡咯噔一下,隱約浮現一種不祥的預感,急忙再問道:“你去西夜做什麽?
!
”
蕭奕挑了挑眉,笑容更盛,理所當然地回道:“打西夜啊!
”
打西夜?
!
這逆子倒是敢說,問題是他敢做嗎?
!
鎮南王的雙目微微瞠大,忽然想到了剛才這逆子送給金孫的那把彎刀。
那把彎刀的刀鞘上不僅鑲了寶石,還填燒琺琅,做得十分華麗精緻。
從刀鞘的形狀可以看出,它刃如新月,牛角刀柄則微微彎向與刀尖不同的方向。
現在細思起來,鎮南王忽然察覺到那一把不是普通的彎刀,而是西夜彎刀,據說經過西夜人近百年的改良才製成了那個形狀,最適合騎兵使用。
這逆子送了一把西夜彎刀給金孫到底是什麽意思?
!
鎮南王越想越覺得不太對勁,心裡隱約浮現一個令他不敢去深思的想法,難道,難道是……
仿佛知道鎮南王在想什麽,蕭奕的嘴角勾了起來,如一隻狡黠的狐狸般笑眯了眼,“父王,臭小子滿周歲了,我這做父親的也不好意思太小氣了,就打下這西夜給他當周歲禮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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