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忍不住看向自家主子,就見他已經走到外間橫桌之前。
他身形籠罩在燈影之中,眼中平靜如湖面毫無波瀾,可春生卻能感覺到季容卿在提及“棠甯”二字時言語之間的滞澀起伏。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從主子嘴裡聽到過這個名字。
季容卿說道:“顧鶴蓮這些年經營左州,生意遍布諸國,暗中勢力和人脈手段也極為恐怖,除了顧鶴蓮,我想不出還有誰能幫着張濱在短短半年時間内,就輕易捏住北陵諸部軟肋與他們利益攸關……”
“不。
”
他聲音一頓,眸色黑沉:“也許該說,那所謂張家身後不曾露面的家主,恐怕從頭到尾都是顧鶴蓮。
”
那張濱根本就是個幌子。
顧鶴蓮孤高自傲,顧家富可敵國,他們盤踞左州多年,獨立于魏、齊之外,這些年顧家從不插手諸國紛争,更不涉足皇權争鬥,顧鶴蓮更不屑于朝堂之事,厭惡一切權謀私争。
能讓他這般一改常态的,唯有棠甯。
因為棠甯身後有一個顧鶴蓮求而不得的榮玥。
季容卿說道:“如果張濱與棠甯有關,那他能帶來的藥出自誰手自然也清楚。
”
春生張了張嘴:“……是秦娘子?
”
季容卿輕嘲:“我那日就該想到,烏娅遍尋天下也找不到的良藥,怎會輕易出現在我面前。
”
烏娅尋遍諸國名醫,江湖朝野從未放過,凡是稍有名聲的或是強擄回北陵,或是強行問診,但所有人都解決不了他身上症狀,惟有諸國之中早已出名多年的妙手醫仙秦良舒他們從未有機會尋得。
因為那秦娘子自始至終都一直在大魏京都,在魏帝蕭厭庇護之下,哪怕是北陵人也難以踏足。
春生聽着季容卿的話,臉上疤痕忍不住皺在了一起,他神色極為難看,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那藥真的是那位秦娘子所制,那他們想要得到幾乎就不可能,那主子的頭疾……
春生咬牙:“我去把張濱綁回來!
”
季容卿:“綁回來做什麼?
”
春生急道:“他如果真是魏帝的人,那他們在北陵必定所圖甚大,剛才國師府傳話恐怕也是真的。
”
“他們想要挑起北陵内亂,借着宋瑾修拿捏主子讓公主府和國師府互咬,那姓張的手裡必定還有其他藥丸才敢如此行事,我去把那姓張的綁回來,好歹能讓主子舒坦一段時日,等到以後北陵大軍開拔總有機會……”
“沒用的。
”
季容卿叫住了轉身就想去出的人,聲音低沉。
“你幾時見蕭厭做過沒把握的事情?
更何況能被他放到北陵襄助宋瑾修的必定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就算你真抓住了人,恐怕也隻得到一具屍體。
”
“可是……”
“沒有可是。
”
季容卿說道:“張家表面上跟大魏毫無關系,說他借的顧家手段也全都是猜測,就像那日宋瑾修命人送藥過來,如果能直接拿他我早就拿了,沒有證據動了張家,我和烏娅都會遭了反噬。
”
“而且你此時去張家,那裡恐怕早就沒人了。
”
春生神色大變:“您是說張濱會跑?
”
“宋瑾修暴露,他不跑難道等死?
”
季容卿面色冰冷:“這張家隐藏的這麼深,連夏侯令都被他們算計栽了,又怎麼可能輕易露出馬腳,你難道就沒發現,宋瑾修這段時間所行有異,甚至張家身後藏着顧鶴蓮的消息,就像是有人故意透露出來給我們知道的?
”
“這麼重要的棋子,那般好用的餌,蕭厭怎麼可能這麼輕易讓他們廢棄。
”
“除非……”
“除非什麼?
”春生驚疑。
季容卿一字一頓:“除非他已經用這棋子和魚餌,釣到了他想要得到的大魚。
”
季容卿話音剛落下,蓦地就想起夏侯令突如其來的“服軟”,想起國師府的人傳出來的那些話,他神情瞬間變化。
夏侯令心思精狡,且這次又被算計這麼深,他必然會比他多知道一些東西,也定然是發現了什麼,所以才會這麼着急想要求見汗王,甚至不惜低下整個國師府的頭來主動服軟。
他發現了什麼?
是關于宋瑾修的?
還是……
魏帝?
季容卿忍不住眉心緊蹙,手指不斷敲擊在桌面,仔仔細細将近來發生的所有事情抽絲剝繭一點點細細琢磨。
很多東西不看似毫無關聯,缜密的更無破綻,可若能抓住其中一處線頭,原本隐匿于迷霧之中的那些東西就會全部都暴露在陽光之下,季容卿顯然是想到了什麼倏然擡頭。
南齊。
是南齊!
季容卿猛地站起身來:“春生,去找公主過來。
”
“主子……”
“算了,我去找她!
”
季容卿面上沒了之前冷色,沒等春生回話就徑直就朝外走去。
春生見狀連忙取過備好的披風急匆匆地跟了出去。
“主子,系着披風,天涼。
”
季容卿抓着披在肩頭的披風,朝着春生說道:“你去讓人準備馬車,我和公主等下要出府,對了,讓人堵住宋家不準任何人出入,若有人反抗直接擒了宋瑾修!
”
……
烏娅與宗聿部的人商議事情時被季容卿找到,見他急色沖沖的模樣,她還沒來得及詢問,就被季容卿帶出了府。
“容卿,你這是做什麼,出了什麼事了這麼着急要去王庭?
”烏娅一邊走一邊問。
季容卿沉聲道:“南齊的事出了問題,我們都被魏帝給耍了。
”
烏娅皺眉:“什麼意思?
”
季容卿忍着焦急沉聲道:“國師府那邊有變,夏侯令恐怕要出來了,我得立刻去見汗王……”
烏娅驚愕睜大了眼,什麼叫國師府有變,夏侯令要出來了,他們不是才剛逼着呼延闵卸了夏侯令的權将人禁足在府中,如今王庭之中除了宗延部的那些個處處跟她們做對老東西,還有那個兩面三刀的宋瑾修,其他事情都還算順利。
夏侯令怎麼可能會出來?
隻是還不等烏娅詢問,剛才大門前的季容卿二人就撞上外間急沖沖進來的桑齊納。
兩方險些撞在了一起。
“桑齊納?
”
“公主?
”
烏娅沒好氣:“你這麼急沖沖的幹什麼……”
桑齊納沒等她說完就急聲道:“公主,不好了,南齊出事了!
大魏半個月之前急襲南齊,連破南齊甯扈、崇洛二城,南齊邊境告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