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大喪,宮門四禁也都挂滿了白幡,連宮道兩邊石罩中的燈燭也都換成了白燭,偶有宮人提燈而過,身上也都無半絲花色。
有皇後給的禁軍令印,馬車離宮很是順暢,宮門前隻少做檢查就放了行。
崔少夫人提着心神坐上馬車上,聽着車辇駛過宮門,出了金水橋,一路到了京中正街,她這才瞧了眼親自駕車的月見,透過簾子縫隙看了看不遠不近跟在馬車旁邊的梁松等人,猛地松了口氣。
“娘娘,您的身手……”她聲音壓得極低,顯然是從永昭宮裡時就已憋在心裡,實在是之前身旁人殺人的動作太過利落。
“早前我曾幾次遭遇險境,也并非每次都能趕巧有人來救我,陛下為了讓我有自保之力所以私下教過我一些罷了,而且方才也是取巧。
”
扮作丹竹的棠甯臉上看不出半點易容痕迹,開口時卻是她自己的聲音。
她拉開袖子露出腕間手弩,那精巧手弩巴掌大小,便是這東西方才取了人性命。
棠甯說道:“這手弩是陛下給我的,讓我随身攜帶以防萬一,每一支弩箭之上都塗有見血封喉的劇毒,我方才也是借着利器之便,好在吓住了他們,否則若再動手幾招怕是就要露餡。
”
崔少夫人聞言這才留意到棠甯臉色有些白,說話時言語之間也帶着三分後怕,顯然之前看似鎮定實則也是緊張的,她這才松了口氣。
“方才吓了臣婦一跳,還在想着娘娘幾時有這般身手了。
”
棠甯說道:“被逼無奈罷了,不過眼下能夠順利出來就是好事,你對着我不必用敬稱,那梁松是梁廣義貼身之人,梁廣義敢讓他來便是笃定了他能守得住我們,别露了破綻讓人察覺。
”
崔少夫人連忙道:“是。
”
太皇太後薨逝,京中戒嚴,城中幾乎不見旁的聲音,馬車轱辘在青石地面上不斷聲響,梁松身下那不遠不近的馬蹄聲也顯得格外清晰。
崔少夫人神色有些緊繃:“娘娘……丹竹。
”
她聲音在觸及棠甯目光之後就連忙改口,待到棠甯收回目光時她才壓低了聲音:“眼下雖然出宮,但看梁松他們的意思怕是要直接送我們回崔家,崔家那邊恐怕早就已有人看守,一旦進去再想要離開怕是就難了。
”
不過是從宮裡那個牢籠,進了另外一個牢籠罷了,甚至還不如宮裡,至少在宮中有皇後的身份保着,有惠王妃和世子妃在手,虞延鋒掌着禁軍大權,惠王他們還不敢做什麼。
可崔家不一樣,不說那些虎視眈眈的崔家人,就說是梁松他們,一旦讓人察覺皇後出宮,那所有的威懾就再也不是威懾,惠王他們必定會不擇手段将皇後拿下,好能徹底控制京城。
棠甯聽着夫人低聲耳語淡聲回道:“我知道,所以不會去崔家。
”
崔少夫人神色微變:“你是說……”
棠甯淡漠:“隻要出了那宮門,就不再是他們說了算。
”
崔少夫人猛的瞪大了眼剛想要問什麼,就突然感覺到外間原本平穩的馬蹄聲亂了起來。
“梁管事,那邊有人……好多人……”
外間緊張起來,片刻有人驚聲道:“不好,是京巡營的人,他們怎麼來了?
”
梁松臉色大變急聲道:“轉道!
護好崔少夫人!
!
”
周圍原本四散開來的人瞬間靠近馬車,梁松更是馭馬到了馬車之前,手中一道寒光直指月見想要強拉馬車缰繩立刻改道入旁邊的小巷,卻沒想到他還來不及做什麼,遠處之人就已經察覺到了這邊動靜,猛地一聲厲喝傳來。
“什麼人,宵禁戒嚴還敢在外逗留!
”
馬蹄聲快速靠近的同時,盔胄碰撞的聲音緊跟着傳來,原本黑漆漆的街面上逐漸被火把照得透亮。
崔少夫人滿是驚愕地看了眼身旁的棠甯,忍不住伸手拉開車簾子,就看到馬車前的梁松臉色極為難看。
與他們随行出宮的那些“護衛”已然都靠近了馬車,紛紛看向領頭的梁松,梁松眼見着大量人靠近,且厲喝聲更重,隐有箭矢寒光對着這邊,他隻能被迫咬牙。
“停下。
”
月見一拉缰繩,馬車吱呀着停了下來,隻不過眨眼之間,他們一行人就已經被京巡營的人圍住,領頭那人靠近之後厲聲道:“你們是什麼人,不知京中宵禁戒嚴嗎?
”
梁松目光掃過那人容貌之後猛的松了口氣,不是吳奎,他連忙翻身下馬說道:“我等是崔家護衛,我家少夫人入宮替太皇太後守靈,夜間突感不适,皇後娘娘特意恩準讓我家少夫人回府中休息。
”
那人上下掃了梁松一眼,又看了圍在馬車周圍的那十餘人,他眉峰緊皺起來:“崔家?
”
梁松連忙拿出一物讓人遞給京巡營的人。
下面的人接過看了一眼就回禀:“頭兒,的确是崔家的信符。
”
見領頭那人神色放松下來,梁松也是神情一松,隻是還沒等他松口氣,就聽那人凝聲道:“隻是護送你家少夫人,何至于這麼多護衛,而且宮中從昨日就開始守靈,期間官員女眷也有不少年邁受不住回府中休整的,可無一家如你們這般大動靜。
”
“崔少夫人既是得皇後娘娘恩準從宮中出來,你們崔家便派這麼多人去接?
還是崔少夫人入宮之後你們就一直等在宮外?
”
梁松臉色一變,剛想說話。
那人就沉聲道:“吳統領交代過,近些時日京中不甚安甯,難保不會有人冒充朝中官員家眷生事,去看一下馬車裡的人。
”
“放肆,那是我崔家少夫人……”
“崔家如何,京中宵禁戒嚴,就是皇子龍孫來了也得查清楚!
”
那人冷哼了一聲:“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世家之人與宮中嫌隙,這麼多人夤夜出街,還鬼鬼祟祟看到京巡營的人就想跑,誰知道你們是不是不安好心!
給我查!
”
京巡營裡的人早就已經換成新帝親信,他們也大多知道這段時間世家跟皇後娘娘之間龃龉,見眼前之人攔着馬車之前一副不允人上前查看的心虛模樣,領頭那人臉色更沉,揮手之間周圍那些京巡營兵将已将馬車團團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