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
早朝之上廢帝之後,蕭厭便未曾再離宮,如曹德江等一衆早就支持新帝的人都留了下來,連帶着那些關心南地戰事的武将一起。
蕭厭将南地如今情形與衆人告知,安排好後續糧草交運以及讨伐安帝私軍之事,又将廢帝之後急需安排的朝中諸事交代下去,除此之外,他還派人前往隴康接回尹老将軍,讓其他武将前往增援文信侯。
一件件事情吩咐下來,幾乎将所有閑下來的人都調動起來,特别是六部諸人,原本還因為皇位更疊而惶惶不安,可聽着蕭厭口中接連不斷的命令,瞬間沒了去想其他的功夫,隻恨不得能一個人掰成兩個人用。
等從禦書房出來時,吏部尚書張彥有些神色恍惚。
“這就……完了?
”
刑部尚書何埕站在台階之上,瞧着已然黑下來的天色:“不然呢?
”
“可是……”張彥嘴唇動了動:“今兒個可是宮變,皇位易主,這天下都換了主子了,就算沒有大的變動也該鬧上一場,京裡不消停才是,可我怎麼覺得跟以前沒什麼不一樣?
”
上朝,下朝,領旨辦差,除了新帝交代的事情多了一些,其他跟素日當值時沒有任何分别。
另外一邊走出來的是鎮國将軍齊靖遠,他是新帝欽點前往南地頂替尹老将軍的人。
聽到這位吏部尚書的話後,他直接站定開口:“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廢帝耽于享樂多年,朝中的事情很早前就讓人代理,就連各地的折子都是過了樞密院的眼才送往中書,然後交由宮中批複。
”
“别說朝中各部大小事務,就連軍中糧草調派、人員更換,廢帝恐怕都沒有咱們這位陛下清楚。
”
新帝早在未曾恢複賀家子身份時,就已實權在握,朝中大小事務皆過他手。
後來成為定國公後,雖有太子和廢帝在朝,但那兩人更多關心皇權争奪,對于政事反而經手不多,朝中自上而下很多事情依舊是要蕭厭點頭才能落實。
蕭厭早就已經攝政,差的隻是個皇帝的名頭。
旁邊幾人聞言愣了下,随即恍然。
也是……
這皇帝換沒換,好像也沒多大差别。
齊将軍看着殿前神色各異的幾人說道:“諸位也瞧見陛下的手段,謝天永倒行逆施被廢被囚,新的這位陛下是個在意實幹的人。
”
“諸位既然領了命就好生将各自事情辦妥,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心裡都有個數,可别步了桓王的後塵,都是朝中同僚,本将不想等我從南地打仗回來之後,諸位裡面有誰換了人。
”
“殺雞儆猴,有桓王一個就足以。
”
殿前幾人聞言都是頭皮一緊,原本還閑适的臉上都是露出緊迫來。
“我先出宮了。
”
“我也是。
”
“諸位告辭!
”
……
禦書房外的動靜根本瞞不住裡間的人,聽着缙雲低聲回複說是齊靖遠幫着蕭厭敲打那些朝臣,錢寶坤滿是稀奇。
“這個齊靖遠可不好相處,脾氣比文信侯還犟,他居然會幫着陛下說話?
”
曹德江輕笑:“那是因為你不了解他,武将大多脾氣耿直,齊靖遠猶甚。
”
“他打仗的本事不輸給文信侯和尹老将軍他們,可就因為戰功太多,封無可封,鎮國将軍府也有幾分功高蓋主之意,謝天永就将齊家人一直閑置在京城,不允齊靖遠掌兵。
”
他有時候其實挺看不懂安帝,朝中不是沒有能力的武将,也不是沒有忠勇之人,但他為了所謂權衡、猜忌,硬生生将那些人一個個推遠與他離心。
齊靖遠早就察覺宮中對他不安,主動将妻兒全部帶回京城,讓本就骁勇的長子齊澄留在京城為“質”,以求讓安帝放心。
可就算是這樣,安帝依舊未曾對他放下戒心,讓本該是戰場猛将的人留在京城當着富貴閑人。
曹德江說道:“陛下答應讓齊靖遠領兵南下,讓他去助文信侯平叛,這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看重和信任,齊靖遠自然也會投桃報李幫着陛下安穩朝堂,敲打那些還有其他心思的朝臣。
”
蕭厭說道:“齊将軍有大才,留在京中委屈了。
”
錢寶坤附和:“這倒是,當年齊靖遠和尹豹并稱大魏殺神,十三、四歲的時候就跟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戰,在戰場之上殺出赫赫威名,這一點就連文信侯都不如他,有他助文信侯,想必南地戰事也能早日結束。
”
沒了外人,禦書房内冷硬,蕭厭領着曹德江他們往碧紗櫥後走。
等進了後面隔間,蕭厭入座之後,錢寶坤和曹德江二人站在一旁。
“坐吧。
”
蕭厭示意二人落座,二人遲疑了一瞬,才坐在蕭厭對面的矮榻上,然後便有宮人送了茶水進來。
蕭厭命人退下之後,就直接起身替二人斟茶。
錢寶坤和曹德江都是吓了一跳,慌忙就想起來。
“陛下,這可使不得!
”錢寶坤急聲道。
“有何使不得?
”
蕭厭避開了錢寶坤伸過來想要去拿茶壺的手,一邊将杯中茶水斟好,一邊朝着臉色有些無措的二人說道:
“當初我一無所有時,你們助我入青雲,我永遠都記得你們對我扶攜和庇護,錢伯父于我在君臣之禮外,還有情誼,難道我當了皇帝便要疏遠了?
”
他将一杯茶放在錢寶坤身前,将人摁了回去,才又将另外一杯斟好放在曹德江面前。
“曹公對我有活命之恩,有襄助之情,有收斂父母屍骨、周全朝中的大恩,我雖為皇帝卻也不願成為孤家寡人,隻希望将來朝堂之外,您能待我如往常。
”
蕭厭走了回去:“我知自古君臣多猜忌,也道君心涼薄,但我不願如此,惟願二位能如長輩時時叮囑,讓我能保初心不變。
”
錢寶坤聞言神色動容:“陛下……”
蕭厭從旁取了兩份明黃聖旨,遞給二人。
“此物贈與伯父與曹公。
”
曹德江隐約猜到手裡是什麼東西,卻有些難以置信,等接過看了一眼那上面所寫的東西後,面上露出震驚之色。
錢寶坤更是難以自持:“陛下,這是……”
“這是我許給二位的底氣。
”
蕭厭見二人臉上都是愕然震驚,錢寶坤更是紅了眼,他持杯望着他們,一如當初他未曾恢複身份之時溫聲說道:“希望二位記得,我雖是謝宸安,卻也是蕭厭。
”
錢寶坤心神震動,曹德江也是動容。
半晌之後二人收斂了之前猜疑,舉杯與蕭厭輕碰。
杯盞搖晃間,三人相視而笑。
再次坐下時,錢寶坤臉上明顯松緩許多,就連曹德江也是放松下來。
錢寶坤說道:“南地那邊有齊将軍,後續糧草送到之後倒是不用再操心,平山王敗北是早晚的事情,倒是世家那邊,馮秋荔能說服其他幾家嗎?
”
蕭厭說道:“他用不着說服其他人,隻要梁廣義答應,其他幾家沒了領頭之人,自然鬧不出大亂子。
”
“可是要梁廣義辭官,還要削減世家特權和在朝官員……”錢寶坤遲疑:“那老狐狸向來都把世家利益看得比什麼都重,他肯答應嗎?
”
曹德江說道:“陛下若是趕狗入窮巷,想要徹底斷了世家生路,他自然是不幹的,就算殊死一搏也不會輕易讓陛下坐穩這皇位,可如今陛下許了他右相之位,也答應不禁世家子弟為官,他會答應的。
”
梁廣義本就不是那種能豁出一切的人,他顧慮太多,心思太重,一分懷疑便能生出十分猜忌。
就如當初陛下拿賀家事情要挾,梁廣義答應世家扒皮抽骨以半幅身家來買斷恩怨一樣,隻要讓他覺得世家未到絕路,讓他知道退一步還有将來,他就絕不會铤而走險。
“陛下,梁太師命人送了折子過來。
”
缙雲拿着東西進來。
蕭厭展開看了一眼,便笑着遞給了二人。
“世家那邊,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