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廣義他瘋了不成?
!
”
這幾乎是殿上所有朝臣的心思,就連已經服軟的英王等人也是紛紛看向梁廣義,隻覺得他昏了頭了。
那可是百年積攢世家的根基,是他們曾經拼死都不肯放手的特權,當初先帝和安帝廢了多少心思與世家鬥智鬥勇都未曾奈何得了他們,可如今身為世家之首的梁廣義居然主動提出取締世家特權。
一旦開科取士,就意味着世家壟斷朝中官員選拔調派的局面徹底被打破,新鮮血液的湧入也會沖淡世家在朝中的根底,更何況梁廣義還主動要求新帝裁撤冗陳官員。
這“冗陳”二字之中,官員多少都與世家有關,新帝必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梁廣義這是要割了世家的肉來讨好新帝?
清流一派的那些朝臣面面相觑,宗室幾位王爺也都是紛紛看向新帝,怎知新帝臉上平靜半點意外之色都沒有,而世家那邊其他朝臣雖然臉色難看,卻也未曾出面反駁梁廣義,顯然是默認了他的舉動。
沒等衆人回過神來,梁廣義接下來一句話更讓人震驚。
“陛下初登大寶,朝中革新需要賢能之人,老臣年事已高不堪擔當太師之位,還請陛下恩準讓老臣辭官告老。
”
嘩——
“太師!
”
這一次别說其他人,就連馮秋荔幾人也都是紛紛擡頭。
蕭厭也是露出詫異之色:“太師想要辭官?
”
梁廣義站在殿中神色平靜:“老臣早就到了該告老的年紀,當初若非朝中諸事不平,廢帝昏庸無能鬧的災禍四起,老臣早已經将太師之位讓出,帶着老妻回鄉頤養天年。
”
“如今陛下英明神武,朝政清明,諸位朝臣也與陛下君臣得宜天下歸心,老臣無顔再忝居太師之位,還請陛下恩準老臣告老。
”
他說話間朝着蕭厭行了個大禮,身形朝下拜了下去。
蕭厭目光定定看着梁廣義許久,才開口:“太師太過自謙了,你是三朝老臣,曾輔佐太祖皇帝,亦是大魏鎮山柱石,如今南地戰事未平,北陵虎視眈眈,朝中怎能少了你這等有能之人。
”
“陛下……”
梁廣義還想說話。
蕭厭便直接擺擺手:“辭官之事不必再提,太師老而彌堅,朝中還需要你與曹公這等賢臣替朕穩帆掌舵,不過你方才提的其他兩件事情朕倒是可以考慮,稍後便交由中書再議商定具體細則。
”
蕭厭拒了梁廣義辭官的話後,便直接将此事略了過去。
其他人看着梁廣義眉心緊皺的樣子,一時間有些鬧不清楚今日這一出到底是梁廣義與新帝一起做戲,還是他真的想要辭官。
等早朝結束之後,蕭厭便單獨留了梁廣義。
曾是朝中同僚亦是死敵之人,如今一個君一個臣。
蕭厭看着梁廣義說道:“梁太師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朕未有讓你辭官之意,所想要的也隻是世家的态度,你既答應朕之所願,朕便不會動你和世家那些人,你不必如此。
”
“老臣知道。
”
梁廣義垂眸平靜:“陛下既然許以老臣右相之職自然是君無戲言,是老臣厭倦了朝堂争鬥,老臣這一輩子心神都耗在了朝堂之中,如今已近古稀之年,老臣隻想要安穩度日。
”
“眼下朝權盡在陛下之手,有曹德江、文信侯等人輔佐,陛下和大魏定能如日中天,老臣這般年邁之人留在朝中也無用處,還請陛下能準了老臣所願,放老臣離開。
”
蕭厭微眯着眼,神色莫測。
他原以為梁廣義辭官不過是他用來與自己講條件的手段,可如今卻發現他是真的想要離開。
蕭厭收斂了方才故作和氣的神色,隻同樣平靜問:“為什麼?
你該明白,這個時候,朕不可能放你走。
”
見梁廣義皺眉,蕭厭說道:
“世家盤踞朝堂已久,各自根系深長早已侵蝕整個大魏,朕不欲對你們趕盡殺絕,卻也絕不會容許世家再如往常一樣把控朝堂上下。
”
“你們幾大世家同氣連枝又各有根底,所有人都有私心,若是沒有一個足夠服衆之人來領頭壓制住其他人,世家誰也不服誰,各自為政之下必定會生更多麻煩,朕想要穩定朝堂實行新政隻會棘手。
”
蕭厭知道梁廣義不是一兩句虛話就能糊弄過去的人,他也沒有跟他兜彎子,直接就說道:
“朕答應放過世家的前提,是能夠控制得住世家,你們也知情識趣不去做一些越界的事情,可如果世家成為不可控之物,影響了朕想要做的事,那也就沒有留着的必要了。
”
“梁太師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朕的意思。
”
梁廣義似沒想到蕭厭會這般直白,他也褪去了方才僞裝的謙順,擡眼嘲諷出聲:“老臣是明白,可陛下不是已經有了馮秋荔?
”
蕭厭皺眉。
梁廣義聲音微冷:“陛下可知道老臣從開蒙認字時,學會的第一個詞是什麼?
是宗族!
”
“老臣自出生起便背負世家之責,年少便以維持世家榮耀為己任,在老夫所學的東西裡,君王不是第一位,而是宗族世家,而老臣所學的一切也都基于宗族世家利益高于一切。
”
他眸色露出幾分怅然,又有晦暗複雜。
“我十七歲入朝,二十三歲入中書,一步步走到太師之位不敢有一日懈怠,我自認我能夠維持世家榮耀,不墜先祖聲名,可是世家多年顯赫卻依舊喪在老臣手裡。
”
“老臣知道陛下心思,也明白你如今放過世家不過是一時之計,待到你徹底握穩朝政平定大魏内憂外患之後,必定還會朝世家開刀,你要的是徹底削去世家特權,要的是皇權集中,你的野心不會容忍世家太久,除非你在位不長,否則世家步步退讓必定落寞。
”
“你許了馮秋荔大好前程,總不能還要将這罪責落在老臣身上。
”
“老臣不願将來史書之中,世家落魄因老臣而起,更不願意世家毀在老臣手上,将來去了地底之後還要背負這罪名去見梁家列祖列宗,連死後都不得安甯!
”
梁廣義仿佛能想到他若繼續留在朝堂,将來後人提起他時會說什麼。
他臉上露出幾分嘲諷之色:“陛下能哄得馮秋荔做一代名臣,賣了祖宗族人,總不能讓他白得好處而半點惡名不沾。
”
“老臣年邁,背不起後世譏諷之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