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宋姝蘭根本就不是父親的女兒,宋鴻他們從頭到尾都騙了她。
那他們不僅污了父親死後清名,玷污了他和母親的感情,還讓那個孽種占着二房的名義奪了本該屬于她的一切!
!
唇上滲血,宋棠甯怒聲:“我要回去。
”
蕭厭開口:“我可以送你回去,可回去後你想要怎麼做,揭穿她的身份,還是質問宋鴻他們?
”
宋棠甯下意識張嘴就想說話。
蕭厭淡聲說道,“你手中并無證據,質問又能如何?
”
“宋家有個國公勳位,自诩清貴斷不會混淆血脈,他們肯讓那外室女留在府中,就說明她身上是有宋家血脈的。
”
換句話說,那宋姝蘭不是老大宋鴻的,就是老三宋覃的。
“他們敢讓那個外室女冒充二房的人,就是吃定了你不會察覺,你沒有證據證明她不是你父親的女兒。
”
“你的确可以去質問宋鴻他們,甚至大吵大鬧與他們撕扯,可他們要是矢口否認拿孝道壓你,說你無端揣測尊長,污他們名節,你該如何?
”
“我……”
宋棠甯被問得茫然。
她本也隻是個嬌養長大的小姑娘,哪怕上一世被困在宋家幾年滿心怨憎而亡,可說到底并不懂得太多爾虞我詐。
蕭厭見她模樣說道:“那個宋姝蘭如果隻是宋覃的血脈,宋家沒必要大費周章替她遮掩,除非她的存在會危及宋家前程,甚至毀了宋家在朝中支柱,而你應該明白這個人是誰。
”
宋棠甯顫了顫:“是宋鴻…”
蕭厭“嗯”了聲。
“我知道你氣憤,可是你要明白,如宋鴻這種浸淫朝堂多年的人,是絕不會允許你毀了他的官聲的。
”
“你要是就這麼回去與他們質問,他們要是心善一些,還會好生安撫你,想辦法說服你将事情遮掩過去,大家安好。
”
“可要是心狠一些,怕是會直接抹幹淨所有證據反咬你一口,不僅毀了你父親身後名,還會坐實了那外室女身份,讓你從此甩不掉她。
”
“他們占着尊長二字,輕易就能毀了你。
”
宋棠甯死過一次,那些慘痛的代價早讓她知道宋家的人有多心狠。
她心口顫了顫,忍不住擡頭:“那我該怎麼做?
”
蕭厭見她這麼快就平靜下來,眼底劃過抹贊賞:“要麼忍了這事,若要動,就得一擊斃命。
”
宋棠甯咬了咬牙。
忍她是不會忍的,可要是想一擊斃命……
“與人對敵,最忌無策擅動,知己知彼才能百勝。
”
“你與宋鴻、跟宋家之間天生就處于弱勢,以幼駁長,禮法不容,所以你得先看清楚他人短處,知曉自己優勢,明白對方想要什麼,懼怕什麼,而你又有什麼能夠制衡他的。
”
蕭厭修長手指放在膝上,說話時吐息很輕。
如同教導稚子,循循善誘。
“行事前顧慮周全,搏命時亦要留好退路,善戰者勇,攻心者利,明白嗎?
”
宋棠甯聞言低頭沉思。
宋鴻他們在意名聲,在意臉面,在意宋家門楣,亦怕宋姝蘭真正身份暴露出來,毀了宋鴻官聲前途。
而她的優勢……
她出身雖然尊貴,可父母雙亡天然能博人憐惜,宋家迫害更能叫人心疼她處境,而且她有個護短至極的王妃姨母,又有個曾經教導過帝王,與朝中不少老臣交情莫逆,弟子也已成朝廷肱骨的故去太傅當外祖父。
隻要她能占理,她就無所畏懼。
宋棠甯眼中迷茫散去,心中安定下來,再看着蕭厭時忍不住咬着唇。
這個人明明之前還想要她的命,惡劣至極的戲耍她,逼得她狼狽至極。
如今卻又教她應對宋家,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蕭督主為什麼幫我?
”
頓了頓,棠甯似想起什麼,“你先前說你犯了不少人的利益,想是跟他們有仇,這些人裡是不是也有宋家?
”
蕭厭見她防備,忍不住笑了聲:“别多想,本督若要誰的命,還犯不着借你個小孩兒的手。
”
當年的事情是隐秘,牽扯到太多的人命,叫她知道不是好事,他于是換了個說法。
“你脖子上戴的那塊玉,是我母親姊姊留下的遺物,她于我有再造之恩。
”
“這玉是她心愛之物,本有陰陽兩截,她将其中一截給了我母親,另外半截給了她摯交好友。
”
他伸手從自己懷中取出那半塊龍紋佩來,展開放在掌心。
宋棠甯驚訝地瞪大了眼,下意識伸手摸着已經挂回了她脖子上的那半塊斷玉。
這玉是她從小戴到大的,她自然是記得,原以為不過是殘缺的斷玉,沒想到居然還有另外一半,而且這一半還在蕭厭手中。
“幼時薛姨常與我說起她那位好友有個女兒,還說若是見了,你該喚我一聲阿兄,讓我護着你,所以你不必怕我。
”
阿兄?
腦海裡如雷劈中,宋棠甯猛地僵住。
她見識過蕭厭冷戾無情,自然也知道他因這斷玉突如其來的讓步。
隻因為她與他口中那位“薛姨”有關,他就能教她如何對付宋家,替她出頭。
那如果這玉在宋姝蘭手上呢?
宋棠甯眼前發黑費力垂着眼眸,才不至于當場失态。
上一世她被人送回宋家,醒來時已經換掉了衣裳,這玉也不知所蹤。
宋瑾修他們隻說那農戶送她回來時就不見此物,她也隻當是遺失在了山裡。
她毀容斷腿後,宋姝蘭曾有近一年時間都對她伏低做小,宋家也從未有人提及過蕭厭,可後來突然有一天,她就認了蕭厭當義兄。
宋棠甯顫聲道:“如果沒有這玉,督主可會認人當妹妹?
”
“本督又不是閑得慌。
”
沒事沒幹的,認什麼妹妹?
蕭厭話落,不知又怎麼吓到了小孩兒,見她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他瞬間頭疼。
“怎麼又哭了?
”
小時候還能拎着小孩兒舉高了哄上一哄,如今……
他長身而起,衣擺掠動間走到了床榻之前,頂着那張能吓哭了小孩兒的俊臉,伸着大手拍了拍她腦袋,“不哭了,我替你宰了宋家的人。
”
宋棠甯怒從心頭起,一巴掌打掉頭上的爪子:“誰要你幫!
!
”
混賬玩意。
“……”
蕭厭被打的一愣,瞧着瞪圓了眼炸毛的小孩兒。
宋棠甯又氣又恨又害怕,壓着自己剛才膽大包天的手,
“我要去铖王府…”
或是想起蕭厭說的那句“阿兄”,又壯了壯膽子聲音大了些,
“現在就去!
!
”
……
滄浪瞧見督主抱着宋小娘子出來,那狐毛大氅遮住她嬌小身形,等一進馬車,宋小娘子就一個骨碌滾進了角落裡。
那馬不停蹄又慫又菜的樣子,讓滄浪嘴角抖了抖撲哧了聲,缙雲也是忍俊不禁。
宋棠甯沒受傷的半邊臉漲得通紅。
蕭厭見她自暴自棄地縮在角落裡也是覺得有些好笑,明明剛才還張牙舞爪,這會兒倒知道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