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大叔一言難盡地指着客流洶湧的店鋪:“這就是你說的小店?
”
甯媛幹笑一聲:“這個啊,說來話長,您那個……沒看我的營業執照上的地址和姓名嗎?
”
喬叔今天穿得還挺好的,沒穿打補丁的衣服了,看來好衣服就隻有上班見客人時才穿了。
喬大叔:“……”
第一批營業執照全滬上幾百份,他也就随便看了一眼,知道其中一份寫了甯媛的名字,地址确實是在複大後門政民路。
材料審核沒有問題,他一天天忙得飛起來,也沒看上面具體信息。
而且這時候的營業執照也沒有寫經營内容啊!
!
誰知道居然占地面積那麼大!
說好的小店呢!
小店呢!
“哎呀,這也是托了學校的福氣,我這裡哪裡稱得起百貨商場,就是一間小鋪子,比起南京路那些國營鋪子差遠了!
”甯媛忙找補。
她眼角餘光瞄見辦公室楚主任在邊上看熱鬧,趕緊伸手一把将他拽過來:“呐,這也是托了咱們經濟系的福啊,我這裡是經濟系改革開放學生實踐試點學術項目!
”
說完,她又一勾邊上甯二夫人的胳膊,沖喬大叔笑得燦爛:“而且,還是港府獎學金重點支持項目!
”
楚主任一臉懵逼,但聽着甯媛給經濟系貼金,他也驕傲地挺起幹瘦的胸膛——
“是的,偉人說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
我校必将改開精神實踐到底,為改開添磚加瓦,建設四個現代化!
”
甯二夫人雖然不明不白為啥這位總工商的領導瞅着自家小閨女一副郁悶又震驚的樣子。
但她還是很給面子地捧場:“是的,我們覺得複大的學生龍馬精神,在開放初期就這樣勇敢參與經濟創業實踐,會給予獎學金照顧。
”
喬大叔瞅着笑眯眯的姑娘,一臉複雜:“是啊,到底是複大經濟系出來的。
”
他又不是傻子,這時候還不知道為什麼會在古董攤子上那麼“恰好”地遇到甯媛,就白在總工商幹做到這個職位了。
甯媛分明是早就摸清楚他的身份、喜好,才會專門蹲他的!
小小年紀,真是百貨大樓賣工裝——一套套的,連學校和港府商人都給她背書。
真是個典型的小奸商!
他當領導就最忌諱這樣鑽研的人!
喬大叔沒說什麼,隻是面色有些沉冷,冷冷地看了一眼甯媛:“小小年紀就很有城府了。
”
他決定到時候讓家裡人把那件古董拿回來給甯媛,隻當不曾和她遇見過。
甯媛:“……”
喬大叔看她的眼神,咋像她是個渣男,他要跟她一刀兩斷的感覺!
她其實早料到喬大叔會生氣的……領導們都忌諱别人對着自己的弱點鑽營。
隻是這次太突然掉馬甲,如果給她多一點時間,她是有把握平息他的怒氣。
從商者,得罪掌管商業市場的大領導,絕不是一件好事。
甯秉宇何等精明的人,敏銳地感覺到了氣氛有些不對。
他微微一笑,打破僵硬的氣息:“喬局長,不如和我們一起參觀一下,我也挺好奇學生們的經營項目情況。
”
他雖然和甯媛之間有龃龉,但她既是甯家人,又在媽咪面前,他總要回護一點。
喬大叔面色淡漠地點點頭:“好。
”
他雖然對甯媛的店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是自己主動讓人約了港府的投資商見面,自然不能拒絕對方合理的要求。
一行人一起上樓梯,進了店鋪參觀了甯媛的“小商店”。
喬大叔雖然一開始就闆着臉,但在店鋪裡走了一會,他就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目光——
這家商場布置和其他百貨商場完全不同
現在的百貨商場都是櫃台、牆壁上挂模特,中規中矩。
但是甯媛這裡是半開放式,衣服用架子和櫃子分别挂起,然後間隔擺放着一個穿着衣服的模特人台。
店員們也沒有穿着統一的工作人員制服,而是穿着商鋪的衣服,他們甚至設了專門的試衣間。
有勤工儉學的學生專門收撿收客人換下的衣服。
電子産品有專屬櫃台,大的收錄機則作為裝飾和花、草一起擺放。
牆壁上都是大面積手繪油畫,畫着曠野花田、或者海浪椰樹,看着就有夏日氣息,和貨品格外匹配。
關鍵是服務員們無比熱情積極,不厭其煩地給客人推銷東西。
完全看不到國營店鋪裡營業員的冷漠與高傲。
哪怕是不買東西,勤工儉學的學生們都像受過統一培訓似的笑臉相迎,一口一個下次再來呀!
喬大叔越看越好奇,越看越感慨。
他忍不住看向甯媛:“你是怎麼想出來這些的?
”
甯秉宇也不動聲色地看向她,說實話,他也很好奇。
甯媛笑了笑:“也沒什麼,在羊城的時候看到了,覺得挺好的,人性都是相通的,沒人不喜歡新鮮東西和對自己态度好的人。
”
這些在後世不過常見的線下賣場銷售模式,在這個時候卻是極新鮮時髦的模式。
她頓了頓:“我不過是東施效颦,模仿别人,又琢磨着又改進了點而已。
”
甯秉宇看着她,一眼就知道她沒說實話,羊城再時興,能時興過港府?
甯媛這套服務不但很接近港府,還更有過之無不及。
如果她真是自己想出來的,那可也算商業天才了,可她并不是。
但她如果不想說和誰學的,他也不會追問。
喬大叔卻不免感慨:“年輕人的腦子就是靈活。
”
說着,他看向甯媛的眼神都變得溫和了不少。
剩下的時間,他一路參觀,一路細細詢問店鋪的選址、經營範圍、為什麼這樣裝修。
甯媛老老實實地一一解答。
參觀得差不多了,唐老爺子招呼大家去隔壁喝咖啡或者飲料,休息休息。
喬大叔想起甯媛說起紀元之心的定位和經營方式,不免也來了興趣,過去四處看看、問問。
甯媛趁着甯秉宇他們先入座休息的時候,小聲地說了一句——
“喬大叔,你别生氣,我當初告訴你的都是實話,唯一沒提的就是我店的規模而已。
”
喬大叔端着咖啡杯,不可置否地看着她:“是麼?
”
甯媛無奈又真誠地笑了笑:“您、你不信可以去問問這邊工商所的人和派出所的人,我到底被誰舉報了,又為什麼會被舉報。
”
喬大叔神色淡淡:“我是會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