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上輩子,照片和電視裡,榮昭南和查美玲伉俪情深,白首偕老的樣子……
她心口就會浮現起綿綿密密的疼。
甯媛忍不住捏緊了衣服裡,那一枚重新挂在心口的翡翠辣椒。
她看着鏡子裡蒼白的自己,那雙圓潤的大眼睛裡,早已沒了昔日的平和與懦弱。
反而滿是與她嬌軟的臉孔截然不同的——冰硬與桀骜不馴。
甯媛忽然輕輕地扯了下唇角。
重回一次,走上另外一條路,如今既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她心性早被磨砺和前生判若兩人,生就一副蒼老少年身。
這輩子考大學、下了海、跟人打過架、被人綁過,被人砍過,也砍過人……
手裡染過血,還有什麼好怕的?
!
她捏住洗漱台的手背關節發白,唇角的笑卻越發冰冷桀骜。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人間光景又幾何,當要——看今朝!
除非賊老天煩她這個異數上次沒被砍死。
讓榮昭南再愛上查家大小姐,叫她人不死,心死!
否則,她——絕對不會把已經屬于自己的男人讓出去!
……
甯媛整理好自己,神色平靜地再回到包房的時候。
服務員上完了菜,正退出來把門虛掩。
她正打算推門進去,就聽見裡面甯秉宇仿佛在拉家常地詢問——
“阿南,什麼時候回滬上,不着急的話,可願來港府參加我和美玲的訂婚宴?
”
榮昭南淡然拒絕:“不了,快過年了,我在滬上還有事,會跟甯媛和歐明朗他們一起回滬上。
”
甯媛聽着他要跟自己一起回去,心情好了些。
她推門進來:“甯大少和查小姐過年正式訂婚,那什麼時候完婚?
”
榮昭南看着她回到自己身邊坐下。
她細嫩的面容上雖然還有些潮潤蒼白,卻已經恢複了原本的平靜。
甯秉宇輕推了下眼鏡,笑道:“年頭訂婚之後,今年六妹博士畢業,婚期大約是今年年底。
”
甯媛真誠地看向查美玲:“恭喜,希望有機會能喝到你們的喜酒。
”
這點,她是——無比誠心地祝福。
甯秉宇看着她微微一笑:“想來是有機會的,如果甯媛同學願意,還可以見見我母親。
”
甯媛看向他,兩人對視一眼。
她淡淡地道:“希望。
”
說着,甯媛在幾人的注視下,從領子裡取出還帶着自己體溫的翡翠辣椒放在了桌子上。
查美玲端着茶杯的手,陡然一緊。
而甯秉宇眯了眯眼,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第三枚消失了那麼多年的翡翠辣椒。
但良好的紳士風度讓他禮貌地向甯媛詢問:“方便拿來看一下嗎?
”
甯媛點頭:“當然可以。
”
拿來就是給他們看的。
甯秉宇打了個手勢,薇薇安馬上送上一雙黑色絲絨手套和一枚目鏡。
甯秉宇戴好手套和放大目鏡。
拿起翡翠辣椒端詳——熟悉的冰種玉質,辣椒葉子的綠色部分則完全是龍石種的品質。
葉子處有一個非常精緻的微雕——篆體“鐘”字,正是當初的鐘令大師作品!
甯秉宇輕歎了一聲,取下目鏡,看向查美玲,淡淡地道:“既然六妹也來了,不妨也品鑒一下?
”
查美玲垂下眼眸,掩去看見第三枚翡翠辣椒時眼裡的灼熱。
她從善如流地也從自己領口裡取出了——一枚同種的翡翠辣椒。
薇薇安立刻機靈地奉上手套。
甯媛看着那枚躺在查美玲手裡的翡翠辣椒,微微挑眉:“這是……”
“這是第二枚翡翠辣椒,甯家會傳給長媳。
”甯秉宇說。
查美玲略一端詳,将自己得到的那枚翡翠辣椒的頭部和甯媛那一枚翡翠辣椒的尾部放在桌上,慢慢拼合在一起。
甯媛驚訝地發現,兩枚雕件竟然首尾契合,形成個镯子的大半镯身。
懂得翡翠的人都知道,這樣的雕工何等精巧難得。
查美玲看着那甯媛的一枚翡翠辣椒,感歎地看向甯秉宇:“恭喜大哥,小妹找到了。
”
甯秉宇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眼底還是閃過複雜的光。
他擡起眼,看向甯媛,看着那小姑娘與自己相似的眉眼。
雖然從未在一起生活,談兄妹感情有多深厚豈不是虛僞。
較真起來,尚不及六妹這“契妹”三分。
可終究是那個母親時常都念着,也是自己少年時家裡吃飯,都會擺上空碗筷等待歸家……的小妹。
甯媛同樣看着他,便知他心情與自己差不多。
縱然是血脈至親,又怎麼能抵不過身邊長大的長情陪伴。
情義能有幾多?
“小妹,歡迎回家。
”榮秉宇看着甯媛,伸出手,聲音帶着幾分複雜卻真實的歡喜與感慨。
甯媛伸出手,與他握在一起,很輕很慢地說:“大哥。
”
可再淡薄的情義,終究是……她兩世都想要的一個答案。
她是有親血緣的家人的。
“契媽和契爹一定很高興。
”查美玲含笑看着他們,很感慨。
但她看向那一枚翡翠辣椒,随意地問——
“這枚翡翠辣椒,要不要先拿回去,給契媽看看?
當初是她親手放在小妹身上,就當給契媽他們報喜。
”
查美玲話音剛落,甯媛忽然站起來,伸手幹脆利落地去抓自己的翡翠辣椒:“沒必要。
”
甯媛的手被甯秉宇忽然按住,他微微蹙眉——
“小妹,這是家族信物,既然與你一起回歸家族,不妨讓我先帶回去,讓長輩們過目。
”
甯媛眯了眯眼,一派天真地笑了:“你們這些年到底是找人,還是找這東西?
”
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單純無用的甯媛。
這兩年淬煉出敏銳的直覺,像喚醒甯家血脈裡流着的商人精明,讓她一眼看見關鍵。
榮昭南端着羅漢果菊花茶喝了一口,八風不動地清冷道——
“擔心什麼,這是羊城,不管是人還是東西,隻要我不許,人和東西都走不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