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萬歲,萬萬歲!
!
”
楊伶看見左兆桁撲過來擋箭,下意識一聲驚叫。
可他們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到身後西秦軍高呼出聲,悲怆凄厲,夾雜着蕭瑟秋風的嗚咽回響。
“我等,恭送陛下!
!
”
夫妻兩人彼此紅着眼,對視一瞬,急急側身看去,隻見顧千殇手中銀弩正指着自己的右胸。
弩機已開,一支尖利的弩箭,不知何時無聲紮進了他的身體。
“阿伶……”
顧千殇嘴角溢出一絲鮮血,癡迷的眼神幾乎将楊伶顫動的心緊緊咬住。
“你是顧千殇此生唯一的仁慈,孰料,終是錯付。
”
他胸膛劇烈起伏,喘息粗重,說一句話,吐一口血。
“所以……朕要廢後,讓你……再也沒有資格……陪、陪着朕死……”
夕陽餘晖,滿地橙黃。
顧千殇紅衣錦袍如落日的黃光,寂靜鋪灑在幹涸的沙土之上。
他将生而為人的最後一點良善,盡數還給了楊伶。
那個曾在他逃離父皇魔爪流落邊境,在他最饑寒交迫生死一線的時候,給他送上一碗稀粥,一個饅頭,一縷溫情的異國女孩。
那一眼,他記住了那雙琉璃珠子一樣的眼睛。
即使知道,她早已不記得他,即使清楚,她對他的恨早已濃得化不開。
可那又如何?
這世間恨他顧千殇的人多了去了……
以另一種存在留在她的心裡,于他來說,亦是滿足。
他的血一點點滲透進沙土中,慰藉着東陵這片沃土上,因他而喪命的千萬英魂。
陽城生死戰,終以顧千殇之死而結束。
可東陵人與西秦人之間的仇恨,卻還留存于心。
隻能期許在亘古綿長的時間長河中,慢慢消弭,漸漸淡忘。
......
陽城郊外,太子兵不血刃俘虜八萬西秦軍,逼迫顧千殇自刎謝罪于天下的消息,如漫天飛雪般散布在東陵大街小巷内。
百姓歡呼雀躍,舉國同慶。
左傾顔領着一衆大夫在傷兵營,争分奪秒與閻王爺搶人。
聽到這一消息,所有人都忍不住歡呼出聲,一張張疲憊不堪的面容露出喜色。
因為這意味着,不會再有傷員被送過來了......
陽城的戰争,已經徹底結束。
從傷兵營離開的時候,左傾顔竟然偶遇了碧芯。
沒想到,祁燼着人多番打探卻苦尋不到的碧芯,一直就在左傾顔臨時召集的大夫之中。
左傾顔領着碧芯回到祁燼暫住的客棧。
手捧住蕭染的骨灰和那張白狐面具時,碧芯無聲落淚,抱着他的遺物坐了很久很久。
“我猜到,他大概是跟着太子去了天禹山,也去山腳下祭拜過他......”
半晌,碧芯的聲線依然顫抖,“我也去過城樓,看過那兩具屍體......”
碧芯忍不住捂住臉,斷斷續續地哭,“可我完全沒想過......那竟然會是他!
”
左傾顔沒有接話。
經曆過才知道,這個時候,對于碧芯來說,任何安慰都是多餘的。
直到她完全平靜下來,已是入夜。
“他的骨灰,我想埋在天禹山密林,與天禹山兩萬五千英靈一起長眠。
”
“他生前自逐出族,更不止一次說過,他很喜歡陽城,這是他重獲新生的地方。
”
碧芯深吸了口氣,“既如此,便讓他長留陽城吧。
”
左傾顔點頭,“你和孩子也會留在這裡的吧?
”
碧芯扯唇輕笑,“那是當然,留在這,讓他看着長甯長大,看着她嫁人生子,和美一生。
”
左傾顔心中總覺虧欠了她們母女,隻能道,“日後若有什麼需要,可以往定國侯府送信。
”
她摘下腕上的玉镯,塞進碧芯手裡,“這是信物,也是我的一份心意,請碧芯姐姐不要拒絕。
”
碧芯看着她,終是有些疏離福了福身,“謝娘娘賞賜。
隻是,太子妃身份貴重,民婦實在擔不起這一聲姐姐。
”
左傾顔默了默,也不勉強她,“不過是稱謂,随你的心意便是。
”
碧芯離開時,左傾顔遣了蟲草親自将她送回家,又打聽了一番才知道,為了去傷兵營幫忙救人,碧芯将蕭長甯放在鄰居一個大娘那,大娘沒看顧好,前幾日感染了風寒,這會兒已經發起高燒來。
蟲草替蕭長甯行針急救,一直等到半夜退燒,才回來禀報。
“最近你多走動走動,替我照看好她們母女。
”左傾顔穿着亵衣,長發披肩,半倚在榻上。
“奴婢知道了,娘娘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蟲草勸道。
“殿下讓人傳話,說今晚要回來,我再等等他。
”陽城的戰事已經結束,可祁燼還要安排後續東陵進軍西秦和北戎的一應事宜,大抵是想早也早不了。
可她還是想等。
失去過才知道,有人可以等的感覺,最是美好。
祁燼風塵仆仆回到客棧已近二更天。
房裡給他留了燈。
推門而入,夜半寒風帶來一陣涼意。
他趕緊阖上門,入裡間洗浴。
他洗去一身風塵,蹑手蹑腳上了榻,卻見半張臉縮在錦被中的人兒睜着眼睛,骨碌碌看着他。
祁燼失笑,“不是在傷兵營忙了一天,怎麼還沒睡?
”
“等你。
”她嗓音慵懶,往榻裡讓了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