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色的籠罩下,西城牆懸挂的兩具屍首,如同被歲月遺忘的東陵旗幟,在蕭瑟秋風中悲切搖曳。
暴曬後的屍體蒼白而僵硬,與周圍暗淡的城牆形成鮮明對比。
夜幕深沉,星辰稀疏。
城牆上卻火把通明,将兩具屍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投射在冰冷的石磚上。
隐秘處,數道黑衣身影如同幽靈般在夜色中潛行。
偶有巡邏的西秦兵經過,為首的開陽和天樞分别朝後打了個手勢。
一走一停,他們的身影在月光的映照下若隐若現,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了守城的西秦兵。
遠處偶爾傳來的犬吠貓叫聲,仿佛與他們的心跳交織在一起,緊張而壓抑。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夜的寂靜,“敵襲!
”
黑影迅速分散,隐蔽,如同獵豹般敏捷。
“城中有敵夜襲!
快關城門,别讓他們跑了!
!
”
随着一聲呼喝,守在門口的駐軍連忙緊閉城門,落下門栓。
城門内,天璇帶着百來名七星衛,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策馬大搖大擺沖向将軍府,把動靜鬧得極大。
夜深人靜的時候,驚馬嘶鳴聲與将軍府内的絲樂悠揚形成強烈對比。
同時,也引發門口路過百姓的陣陣驚慌。
駐軍們嚴陣以待,在統領的指揮下,等候馮越的命令。
此時的他們,猶不知道他們的主将早已命喪黃泉。
宴廳大門被駐軍統領拍得砰砰作響。
“将軍,城内有敵襲,咱們迎戰嗎?
”
半晌,門被打開一條細縫,露出柳園的臉,“小聲點,将軍正和西秦王商談要事,敵襲一事,交給西秦的闫将軍去辦了。
”
闫宇和闫樓兩兄弟是顧烈的心腹,顧千殇将顧烈供奉起來後,兩兄弟便死心塌地跟着顧千殇,連帶手底下的軍隊也投向顧千殇。
正因有他們,顧千殇才能這麼快執掌西秦軍,發兵東陵。
駐軍統領一臉莫名,愣在當場,柳園卻警告地睇了他一眼,“将軍有令,管好手底下的人,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不要跟西秦人多生事端,要不然,将軍也保不了你們。
”
話落,砰一聲關上門。
駐軍統領聞言怒不可遏,淬了一口痰,“呸,欺軟怕硬的小人!
”
“要不是看在馮将軍的面子上,誰忍你!
”駐軍的幾個統領對年少有為的尤靖還有幾分敬佩,可對這個柳園的一些小人做派,早已頗有微詞。
身側,一個駐軍問道,“陳統領,咱們真不管了?
”
陳統領轉身快步下了台階,怒道,“不管就不管,老子樂得清閑,省得跟咱們東陵人自相殘殺!
回去還被鄉裡鄉親戳脊梁骨!
”
那駐軍也道,“統領說得對,兄弟加個前幾個回了趟家,被老子娘指着鼻子罵,隔壁營的王二狗,差點半夜被自己婆娘抹了脖子。
”
陳統領震驚不已,“你說什麼?
”
“幸虧他睡得不沉,踹了那婆娘一腳,沒想到,那婆娘居然說,要她伺候一個賣國賊一輩子,給他生兒育女,賣國賊再生賣國賊,還不如讓她沉塘死了,倒也幹淨!
說完當場就撞牆死了!
”
那駐軍的表情活靈活現,手還朝肚子比劃了一下,“聽說……身上還有兩個月的身孕呢。
王二狗被親朋好友罵得狗血淋頭,連他爹娘都不理會他,這會兒那婆娘頭七還沒過,他都不敢回家!
”
陳統領聽聞重重歎了口氣,“罷了罷了,别在營裡說這些,影響士氣。
”
不管心裡有多不甘,他們身為軍人,自該聽令行事。
更何況,馮将軍對東陵皇室忠心耿耿十數年,那狗皇帝卻從未相信過他們,甚至于,在戰時将十萬駐軍調離,絲毫不管他們的死活……
隻是,可惜了太子。
每當想起天禹山一役,最後的那一幕猶如镌刻在腦海中的一幅畫,連着好幾個夜晚,他都會不知不覺想起那一張張剛毅無畏,滿面血污的面孔……
他晃了晃腦袋,擡步走出将軍府,就聽見傳訊兵匆匆來報,“陳統領,天陵急報!
”
“尤靖派人傳來的?
”陳統領下意識道。
他知道馮将軍跟杭家人一直有私下聯絡。
難道,杭家逼宮失敗了?
太子妃區區一介女流和一支不到三千人的黑甲衛,還能生吃了杭家和尤靖五萬駐軍不成?
傳訊兵搖頭,将手中信件遞給他,“是天陵暗線傳來的。
”
陳統領打開信封,抽出信件,隻一眼,映照在火把之下的面容血色盡褪。
……
天璇他們滋擾了一小會兒,就竄進巷陌,隐匿無蹤。
不一會兒,又分批沖出來,打西秦軍一個措手不及。
闫宇被戲耍了幾次,勃然大怒,領着一衆西秦軍開始在城内進行掃蕩。
從城西開始,自西向東,每家每戶都被西秦軍挨個搜查。
百姓們大半夜被西秦軍兇神惡煞闖入,吓得驚惶不安。
不少西秦兵強行闖入民宅後,開始見色起異,不但侮辱女子清白,而且劫掠值錢的金銀玉器,整個陽城陷入恐慌之中。
散落在陽城各處的七星衛連殺了幾批奸淫辱掠的西秦兵,也與他們爆發小規模的沖突,所幸都平安撤離。
天璇聽到七星衛的回禀時,隻覺悔恨不已。
玉衡這個聲東擊西的策略,是料定馮越會讓駐軍追擊他們……
沒想到,出兵掃蕩他們的,竟是風塵仆仆剛到陽城的西秦軍!
馮越這是迫不及待要交出陽城統轄之權了嗎?
可玉衡不是說,馮越大概率會動手報複顧千殇……
夜宴不是才剛開始嗎?
難道,馮越這麼快失手了?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天璇隻覺全身毛骨悚然。
如果真如玉衡所言,馮越以身為餌,設下詭計,是想要拿顧千殇的命祭奠他的妻子。
他不惜以侮辱太子和武義侯的屍身表示忠誠,卻依然無法取信顧千殇!
足可見得,顧千殇此人陰險狡詐,深谙人性。
顧千殇既然能猜到馮越不能信,又是否能猜到,他們今晚會出手劫走太子和武義侯屍身?
不好……
有陷阱!
一陣惡寒從腳底竄起,天璇猛地勒緊馬缰。
他急聲厲喝,“通知一營的弟兄們,即刻随我前往西城門外,策應大哥他們!
其他人繼續滋擾西秦軍,保護百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