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門外,同時傳來一陣陣紊亂的馬嘶步履聲,地面微微震動,可見來人衆多,氣勢洶洶。
片刻間,黑色的大軍仿若輕羽疾馳而至,攢動的人頭密密麻麻,沖進破舊半敞的南城門,掠近殺紅了眼的駐軍身邊。
一語不發,舉刀就砍!
很多駐軍将士在恍惚中回神,還沒看清對方是誰的援軍,已然人頭落地,血濺當場!
就連僅剩不多的黑甲衛和光耀軍們都立在原地,一個個目瞪口呆。
誰也沒有告訴過他們,他們還有可能等到援軍……
尤其是領頭那陌生的黑衣男子,如報殺父之仇似的,舉刀對杭春山一陣猛砍,氣都不帶喘的……
不僅他們覺得那柄寒光熠熠的血色長刀毛骨悚然,就連自诩武藝高強的杭春山,也被這不要命的打法駭得面色鐵青。
此刻他衣襟殘破,身上血肉模糊,就像一頭喪家之犬,被那道黑衣身影逼得狼狽逃竄。
慕青長槍撐着地面,強撐着沉重的眼皮,目光直勾勾盯着那道黑色身影,眼眶中熱淚閃動。
破軍……
是破軍刀法……
當年,左成賀将破軍刀秘籍傳予蕭桡後,她曾抱怨了一句,哪有自創刀法不留給兒子,反而傳給義弟的。
他便又寫了一份,收藏在侯府中。
在左兆桁離開天陵前往西境時,定國老侯爺将其交給了左兆桁,後來,左兆熙接掌蜉蝣軍,左兆桁便将破軍刀法轉交給了他。
此刻,慕青眼底滿是欣慰。
旁人認不得來者,她卻不可能認錯。
那是她的熙兒......
十六年未見,她的熙兒也長成了一個足可獨當一面的少年将軍。
以這般英勇矯健的姿态,重新闖入她的視野!
慕青眼前水霧朦胧,血淚撲簌而落。
定是上天眷顧,讓她不算短暫的一生,終得圓滿。
……
“母親!
”
“母親,孩兒回來了……”
“你睜眼看看孩兒!
”
不知過去多久,慕青隻覺舌下清涼,滿嘴的薄荷清香似乎驅散了鼻尖腥濃的血味,眼皮似有千斤重。
費力擡起,朦胧的視界裡,她看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俊朗容貌。
似極了左成賀年輕時的臉,那道新增的刀疤讓他破了相,卻也比左成賀多了一絲若隐若現的狂傲和邪氣。
“熙、熙兒……”喉間幹啞,她成功地發出聲音。
慕青終于确認,自己還活着,活着看見了她的兒子,活着等到了他們一家團聚的日子。
“母親,是我!
是我回來了!
”左兆熙不知該用什麼詞彙形容看見慕青那一刻的心情。
遠遠看到杭春山對她出手,他隻恨不得化為疾風,頃刻間殺到杭春山面前,牢牢護住受傷的母親。
當他成功斬下杭春山的人頭,往回看的時候,幾乎立刻對上了慕青投注在身上熾熱激動的目光。
雖然年幼的時候就與母親分開,可他還能依稀記得母親的輪廓,再加上身後蜉蝣軍的将領一聲聲高呼着慕将軍。
即便眼前的母親臉上布滿刀痕,眼角沾染了歲月的印記,他也可以确認,他沒有看錯。
那個身穿铠甲,手持銀槍,率領千軍萬馬血戰沙場,清剿叛軍戍衛天陵的女将,就是送他木劍,記得他與大哥所有喜好,讓他自幼便引以為傲的母親!
看着他額際猙獰的疤痕,慕青眼裡閃過疼惜,“西境苦寒,你最是怕冷的……剛去幾個月,又要養傷還要習武,定是很痛……熙兒這回吃了大苦頭了……”
左兆熙瞬間雙眸灼熱。
離開天陵的這幾個月,他為了學好破軍刀,可以說吃足了苦頭。
軍中最看重實力和威望。
在别人眼底,他想從一個錦衣玉食鬥雞遛狗的纨绔,蛻變成一個鋒芒四射的少年将軍,單靠一個姓氏,是遠遠不夠的。
他需要的是百折不撓的精氣神和實打實的武力提升。
可從沒有人問過他一句,冷不冷,痛不痛,苦不苦……
都說孩子是母親的心頭肉,是母親身體剝離的一部分……
隻有懷胎十月,血濃于水的母親,方才會對他設身處地,感同身受。
左兆熙喉間不能自已地哽咽,“能再見到母親,能護母親安然,孩兒吃多少苦都值得!
”
破軍刀雖還未練到火候,可對付一個強弩之末的杭春山,足夠了!
他幾乎不敢想象,若是他遲了一步,他将會錯過什麼,失去什麼……
左兆熙下意識摩挲着掌心被刀柄磨出來的滿手老繭。
萬幸,皇天不負有心人,讓他在最後關頭趕到了天陵,用自己苦練的刀法,護住了母親!
沒等慕青說話,他倔強地别開臉抹了把眼角,“母親,蜉蝣軍的家将們都來拜見您了。
”
話落,讓開一邊。
慕青才發現,左兆熙身後,還站着幾位蜉蝣軍的老将。
他們紛紛跪下行了大禮,“末将來遲,請将軍贖罪!
”
這些人皆是左家家将,跟随他們夫妻戍守北境多年,忠心耿耿,對慕青的敬重不必言說,甚至有兩三人,還是原隸屬于慕家,跟着她陪嫁過來的。
慕青氣若遊絲,用力地擺手,“多謝你們,你們把熙兒教得很好……”
她看着頭頂的斜陽,眼底露出一抹憂慮,也攥緊了左兆熙的手,“你快入宮,救、救你父親和妹妹……”
“父親?
”左兆熙和衆将皆是一愣。